□流苏淡影

白天零星地下了一点雨，晚上，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夜黑得浓，像一块密实的黑布裹挟了小镇。小镇的医院亮着几盏日光灯，灯光跌进黑夜里，如水珠滴落在黑布上，看不出原来的生机。医院里只住着不多的几个病人，他们稀稀疏疏地就着这昏暗的灯光，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或睡或醒，都是些有病不要紧的病症，要不然也不能呆在小镇的医院里。

值班室里的护士，正埋头填写着表格。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把这宁静的夜晚划破，竖起耳朵细听，有人在吵架，声音浪头似的，一声高过一声。两个陪房的家属轻轻开门出来。果然，两个男子在吵架，一个矮瘦，一个高胖。矮瘦的不服气地叫喊：“你想打我？”高胖的本来已经准备离开，被矮瘦的一叫，火上浇油似的腾腾又折回身来，他对着矮瘦男人叫嚣：“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你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就知道喝酒，你按时按点给老娘送点吃的，不成？”矮瘦男子只是这一句话：“你想打我？”高胖男子激动起来：“我就打你！”咚，一拳擂上来！这一拳不仅打在矮瘦男子的身上，也打在一旁围观的人心上，心都突突一颤，没指望真打起来，人们赶紧纷纷上前拦住：“有话好好说！”

护士从值班室里奔出来，人群主动让开，让胖胖的中年妇女模样的护士上前去，她一手拉着高胖男子，一手护着矮瘦男子，柔和劝慰：“有话好好说，你们是什么关系？”高胖男子气哼哼地数落：“他给老娘送个饭的心都没有！”高胖男子说完，一甩衣服，像只骄傲的公鸡，走了。矮瘦男子身子抖得似冬天风中的芦苇，满含委屈地诉说：“我们是弟兄，我是他大哥，你们看，他就这样对我？”

这如戏的一出，旁人心里也理出个头绪来了，原来是弟兄俩，老大是孤单一人，好酒。老二有家有业，但性格暴戾。老娘生病，老二觉得他出钱，老大就应该出力，一分都不能多付出。看来这弟兄俩都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们的老娘也知道了这弟兄俩的闹剧，她不能走路，坐在病房门口，一动也不动，暗自垂泪。老大跑她那儿去：“妈，他打我！”她说：“你就不能不喝酒吗？算了吧。”他还是纠缠着对她说：“老二就是欺负我一个人……”他娘终于被他逼不过：“明天，我就回去，再也不呆在医院了，让你们闹……”

护士又赶来，她说老大：“你陪陪你妈，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接下来她劝慰老人：“不给你看好病，我们也不让你走呀！”老人看到护士，安静下来，她抓着护士的手，感激地说：“多亏你们，要不是你们这些天嘘寒问暖，送茶送药的，我这日子可怎么过？”老人未干的眼泪又掉落下来，护士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给老人拭去眼泪，嘴里宽慰她：“应该的，你好好配合治疗，病要治不好你不更难？”老人点点头，静下来。护士搀扶着老人，把她送到病床上，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老人灭了灯，窗外的夜色不再浓黑，有月亮要升起的模样，她心里敞亮了一些，想着明天也许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