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

我们在镇上有一幢房子，是一上一下连院带天井的双层小楼房，五口人住，绰绰有余。门前有一块菜地，种菠菜、青菜、葱蒜、萝卜、芫荽等家常菜蔬，一年四季门前常绿。菜地前面是一条小河，可惜小河不清澈了，河里时常飘着些旧鞋子、红绿黑色塑料方便袋，像一个人洁白健康的肌肤上生了瘢痕。

邻居们也太热闹了些，大门终日洞开着，说话也都是粗声大嗓的，秘密或者私密在这里无处藏身。最西边夏家的儿子，偷了电缆被抓到派出所去了，最后还判了刑。门敞开着，夏大妈坐在屋里号啕大哭，邻居们都跑去劝她，纷纷帮着感慨，这憨小子待邻居倒从没有毛手毛脚过，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明白电缆是国家公共财产。这小子傻憨，从小就念不进去书，好容易熬个初中毕业，回来捡废品维持生活，他以为电缆也是他的财路。他错，就是错了，不识字的夏大妈，抹抹眼泪，跑我家让公公写信去农场嘱咐他好好改造，她等他回来。公公放下手中的饭碗，立即动笔。

东邻李家小两口吵架，一个上房揭瓦、一个砸锅摔盆，拿了户口簿直往民政局冲，离婚去。众人手拉手围成栅栏，拦了一个，再拦一个，他们和好了。过几天，再吵，众人再劝，演戏似的，这里的邻里都是好演员，不厌倦不嫌烦，个顶个热情参与不退场。等孩子大一些，两口子不闹了，教育孩子也是不遮不掩，蓬蓬勃勃的，绝没有自家孩子总是好的那种自以为是。

在小镇上住像在吃火锅的现场，人声鼎沸，热气腾腾，也伴随着即便随口吐一口唾沫，也能被人看去和嫌恶的尴尬。

我和先生有时免不了生出一种向往，对与人隔绝的幽静住处的向往。在这种心念的驱使下，我们拿出所有积蓄，买了城里的一幢房，那幢房不在闹市区，近临小城的公园，北面西面植了树造成林，东南两面环水，在这里买房的人家大都冲着它的静幽和古雅。我们搬进去后，果然是古诗上的派头：“只闻鸟语响，空山不见人”。很少能看到邻居，偶尔听到门外有沓沓声，心里估摸着那沉闷的皮鞋声是男人的，有时又换成咯咯咯清脆的皮鞋声音，想来是一位年轻时髦走姿轻盈的时尚女郎。还有楼上时常传来啪啪啪的声音，他们家有爱嬉闹的雏儿，正是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逗娇儿拍球取乐的好时光？一住三两年，唯我们的想象力得到空前的发挥，邻居们究竟什么模样，是不是一如想象中年轻或者耄耋，他们过得快乐还是忧伤，我们一无所知。

其实，在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周，我们就开始怀念镇上的房子，那种随意、热闹，真是让人心心念念。等在老房子里住下，我们又觉得，新房子可以享有个人自由的清欢，住一住，也静幽得可爱。

在两幢房子之间奔波数次后，终于明白，人生处处是围城，我们总是在这个城里怀揣着对那个城的向往，在那城心上又如涨潮般生起对这城的留念。而这万千情绪也算对生活爱得炙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