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
我已经几次写过与散步有关的文字,因为我就是一个散步者。
我喜欢在暮晚散步,天宇幽暗,而不是黑暗。有隐约的光色。这个时刻,是心灵与天地最为无间的时刻。这种心灵的状态,是一种融合的状态,而不是宾主历然。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散步是化解抑郁的最佳方式。
年轻的普鲁斯特喜欢在黄昏散步。晚年的卢梭喜欢在下午。契诃夫的几篇小说,都有散步的场景。我印象最深的有《带阁楼的房子》,霞光消失前的林荫道。里尔克隐居穆佐,没事就到田间转悠。屈原行吟泽畔,也是一种散步——苦涩的散步。苏东坡贬谪黄州,曳杖而行,是另一种散步。陶渊明呢?我想象不出。二十多年的乡居岁月,隆冬岁暮,日入群动息,黄昏寂寥,难道不出去走走吗?逍遥游的庄子呢?古代的人,他们隐匿得太多,只有生命中那几根最鲜明的线条留了下来,我们便利用这些线条,对他们进行反复勾勒。
很多时候,我们会对我们自己热爱的生命形象,重新进行虚构和创造。传承是一种伟大的误读。在特定的情况下,过于追求真实,反而索然无味。比如,艺术。再比如,爱情。
散步,可以信步而行,也可以目的明确。散步者,能有效地利用自身,与狂奔者不同。狂奔是一种极端状态。兰波,海子。过度的生命速度,几乎是不可控的。那是一种倾泻和漫溢,而不是积蓄与吸纳。茨维塔耶娃也给人这种感觉。对我个人而言,我更爱艾米莉·狄金森,不过这个女人,一生又几乎足不出户。茨维塔耶娃、普拉斯,这样的女人,你需要承受。狂奔者,过于自我。而漫跑,容易忽略事物的细节。漫跑者,侧重于生理体验,对精神生活缺乏深入持久的追求。一母同胞的两姐妹,《简·爱》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漫跑;《呼啸山庄》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狂奔。
托尔斯泰散步回家,在路边发现一朵牛蒡花。托尔斯泰坚信,这世间,总有一种美好的东西,是暴力无法摧毁的。这种信念,感动过中国作家巴金。
散步者,也许无意间就已经接近了某些不可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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