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沈丘下辖自然村李庄和朱庄的上百户农民，十年间都在寻找“出路”：两村庄通往省道只有土路，遇雨寸步难行。村民多次向上级政府申请修路，却因不符合“村村通”规定未获批。村民集资数万元准备“跑关系”，却因“无门路”将集资款搁置。事情曝光，集资款被退，却意外引起领导重视，承诺修路。“集资送礼”的闹剧背后，是村民现实需求遭遇政策门槛，而当地政府对村民请求不予理会，更加深了这一矛盾。

“有路难出”

朱庄、李庄、柳庄隶属于沈丘县老城镇李庄行政村，3个自然村自西向东分布。行政村的小学和幼儿园，设在柳庄村西。3个村之间不过四五百米的距离，但朱庄和李庄孩子的上学之路，却十分艰辛。

10月22日下午1点多，正值小学生上学时间。被太阳晒了一上午，起伏的土路渐干，村民们往坑洼处扔进一些碎砖瓦，在土路左侧踩出一条窄窄的、20厘米宽的小路。

朱庄村7岁的文文背着书包，和七八个小学生排成队，踮着脚走在这条小路上，粉色的布靴沾满泥浆。“路太滑，我还摔了一跤。”文文说。

从卫星地图上看，李庄和朱庄位于S217和S207两条省道的交错处，朱庄向北500米是S217省道，李庄向东穿越柳庄一公里，是车水马龙的S207省道，可以直达沈丘县城和老城镇，交通可谓便利。

但难题在于，从朱庄向北到省道的出村路，从李庄向东到柳庄的出村路，以及上述朱庄和李庄间的村道，都是两米宽的土路，遇雨则进出难行。

“我们是有路难出。”一位李庄村民说。

“自谋出路”

三年前，李庄村村民李自连种了两亩西瓜，一亩地产量约七千斤，收成不错，但他却损失惨重，“卡车进不来，西瓜运不出去，烂了近一亩地。”此后李自连不再种瓜。类似的情况，两个村十几户菜农都遇到过。

2004年，河南全省开展了农村公路“村村通”建设工程，一条一公里长3米多宽的柏油路连通了靠近柳庄的李庄行政村办公室和S217省道。

为了修这条路，李庄每人60元，朱庄、柳庄每人50元，凑了三四万元钱进行“支援”。但让李庄和朱庄村民失望的是，“村村通”的柏油路只通到了柳庄，李庄和朱庄、李庄和柳庄之间的连接路仍是土路。

距离新修的“村村通”柏油路最远、进出最不方便的朱庄村民，率先决定“自谋出路”。2005年前后，朱庄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决定从朱庄向北修一条通往S217省道的路。

柏油路、水泥路造价高昂。一公里3.5米宽的水泥路成本近35万元。全村六七十户，平摊下来每户要摊数千元，大多数村民不愿意掏。他们决定把预算压到最低，修成本最低的砖渣路。

当时朱庄要求每户村民贡献一农用三轮车的碎砖块，村民们各自想办法筹措。

有钱的村民去砖窑花80元买一车，没钱的村民去建筑工地捡，每户村民负责一小段路，砖渣备齐了，一家人用铁锨摊平，压实。

这条砖渣路修成后，朱庄村民出行大为便利，从朱庄到S217省道，步行不到10分钟，而且下雨也可以通行三轮车。

但曾让朱庄村民兴奋不已的砖渣路，用了不过四五年，就完全坏了，变成了颠簸泥泞的土路。

而李庄村根本就没有动过自己修路的念头。

“村村通”不靠谱？

两个村的村民们都认为，自己村人口不少，离省道和“村村通”柏油路也不远，政府应该尽快解决道路问题。为此，十年来，两个村的村民不断向镇政府和县信访局反映，但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答复。

村民王文华说，每次镇上的回复都是，修路是县里的事情，镇上管不了，但会向县里上报，请村民等待。

10月22日，沈丘县交通运输局副局长孙庆安告诉记者，“村村通”通达标准是指从县乡道路或其他主干道通往行政村学校或村委会的道路，朱庄和李庄两个自然村之间的连接路和村内道路，不属于“村村通”项目范围。如果村民们想修路，可以“自愿集资”。

“听说上面有人”？

对于官方的解释，李庄、朱庄村民并不买账。他们注意到，周边绝大多数自然村都通上了由政府投资的水泥路或者柏油路。

县交通运输局告诉记者，为一些自然村修建水泥路，“是考虑到最大限度的受益群众。”

但李自连反驳：村西的小刘庄才200多人，隋庄跟李庄人口差不多，都修了水泥路。

慢慢，一个无法证实的传言在李庄和朱庄不胫而走：程庄有村民的亲戚在省里当官儿，北韩湾村有人在县里上班。

虽然没有打听到别的自然村通路的具体原因，但王文华认为李庄和朱庄的路一直修不上的“症结”在于，“咱们上面没人。”

这个结论一经总结，就得到了多数村民的认可。大家普遍认为“有关系就能办事”。

一位从周口农村出去的厅级干部告诉记者，在当地农村，遇到事情，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找关系而非走正当途径，“事实证明，找关系更有效。”

他还表示，这是当下的普遍社会现象，但在豫东农村，基层政府信息不够公开，农民获取信息能力有限，因此格外信奉“有关系，好办事”。

“钱退了，别不修路”

2012年2月份，临近春节，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返乡。趁着人齐，王文华等一些村民代表和两村的村干部李自德、卢保柱聚在一起商议：不如两村合起来凑钱、找关系，修路！

随即，李庄和朱庄各自用大喇叭通知全村村民集资。

与2004年支援修路一样，这次钱也收得十分顺利。李庄的李自连爽快地掏了2000元，“卖一亩西瓜，毛入就有5000元。”朱庄的刘素英家则掏了5000元，家里儿女也支持。春节过后，李庄和朱庄分别集到了3万多元，由各村村干部保管。

但村民的计划遗漏了重要的一环：怎么找关系，把钱送出去？从前年至今两年多，集资款分文未动，一直放在村干部手里。

村民们“集资”准备送礼一事让沈丘县交通运输局十分尴尬。10月16日上午，该县交通运输局局长张建峰亲自来到李庄，召集部分村民开会。在会上，张建峰安抚村民，“修路计划已经上报，批下来就修。”

当日下午，集资款被县里要求退还给村民。村民们有些不愿收钱，“钱退了，路别不给修了。”

但令村民们意外的是，集资送礼不成，却为修路带来了新的契机。10月22日，沈丘县委书记皇甫立新带着县交通运输局、农业局、国土局、发改委、农综办、扶贫办等官员，到李庄视察。

10月22日，沈丘县交通运输局计划股股长赵魁介绍，今年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提出全省农村公路建设项目“三年行动计划”，第一批33公里修路计划已下达，其中就包括李庄行政村1公里道路。

虽然这仍然不包括李庄和朱庄的连接路。但沈丘县交通运输局表示，他们会以此为契机，对村民反映诉求最大的连接路和上学路，尽量予以满足。（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