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 梦

天忽然有些凉意，女儿嚷着要吃涮羊肉，老公说，贴个秋膘吧！我们商定，周末约上小姨她们一家去城东那家新开的饭店尝尝鲜，据说环境、服务和菜品都不错。

周末，天气甚好，小姨去看姥姥，我说，那就带着姥姥进城一起吃饭吧！电话里，姥姥蛮惊讶地问：“这么好的天，你还是到村里来吧，姥姥给你炖新鲜的土豆。那城里啥都贵，好端端的下什么馆子。”我禁不住笑：“要等坏到啥样才能下馆子啊？”

姥姥一生饱尝贫穷和饥饿，因此倍加看重每一块钱的取舍。

我们每每去看姥姥，但凡买了新鲜的水果和点心，她总要先一一询价，边听边啧啧地不屑，像极了物价局调查员。遇到昂贵一些的水果，她便舍不得吃，只管放着，一拿出来就唉声叹气地感慨：“吃了这个能活成个神仙？”然后再放回去。有老姐妹来串门子，姥姥便唤着她们一起参观，然后就会听到一片吓掉假牙的惊叹声：“这么贵？”一众人也不吃，只管借着这个由头慨叹当今社会的奢侈。等过几日再聚到一起，姥姥终于下定决心和姐妹们分享，但是已经有些坏掉了。她们舍不得扔，边挑挑拣拣地吃，边絮絮叨叨地说：“这也没啥吃头！”

姥姥还舍不得穿。看到我们穿了新衣服，她也会夸赞好看，接着必是一本正经地询价。结果也必然是一顿呵斥：“虽然好看，也不至于这么多钱吧！赶明儿，你给姥姥扯块花布，肯定能做个比这又好又实惠的裙子，何必买呢？”

舅舅的儿子结婚时，拉着姥姥去过一次专卖店，毕竟是件大喜事，总要穿得体面。姥姥颠着小脚逛了一圈就有些恼了：“这是屠宰场吗？刀子真深啊！”她上过识字班，还自学了好多生字，于是认得衣服上的吊牌。那价码不过才三位数，她就受不了了。

对于这么抠门的姥姥，我们想了个办法，那就是谎报物价。不过和那些商贩不同的是，我们亏了血本得压低单价。

小姨提着一篮子山竹，姥姥劈头就问：“啥果子？多少钱？”小姨正儿八经地说：“山竹。看看值多少钱？”姥姥一琢磨：“这个没见过，估计贵点，得好几块钱一斤吧？”小姨摇摇头：“看来我买值了，碰上超市促销，这一篮子才十元钱。”姥姥大悦，乐呵呵地笑纳：“喊你二娟姨她们一块吃。”

妈妈告诉姥姥，上次去的那个商场因为倒闭，赔本甩卖了，好多衣服价格特别低。拉着姥姥再去，衣服吊牌上果然少了一个“0”。这下，姥姥开心了，她接过售货员递过来的衣服对人家说：“闺女，做买卖就不能太狠，那样迟早得倒闭。”妈妈使劲对着售货员使眼色，姥姥终于挑了一件“50”元的外套。舅舅儿子结婚那天，她逢人便讲，那件“50”元的衣服蛮值得！

姥姥毕竟老了，她处处需要我们对她撒谎。

今天，不撒谎，姥姥是断不会和小姨一起来吃涮羊肉的。我很淡定地告诉姥姥：“这家馆子是小饭馆，价位特别合适，开业期间还返现金呢？何况您好久没见重孙女了。”姥姥想我家宝儿了，从小看过一阵子，于是点头应允。

放下电话，我马上就给饭店打电话，因为今天的撒谎由我负责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