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超市里遇到一只碗，名曰秋草。惊鸿一瞥之际，感到灵魂像被其摄了去。随即，一种温凉的柔和感像一滴千年水墨在心底兀自蔓延开来。

细端，见那豆绿色的底子上，是赭石色的，中国写意画里的一株狗尾草以及象征着茫茫秋草的淡淡星点。这幅水墨以及秋草这个名字，使得这只做工并不算精细的现代碗一下子就意味深远了。

秋与草，分别代表着季节和自然。此刻，它们由一只奉命服侍苍生俗事的碗引领着，打算到这个城市落脚。而城市，正是现代人季节感和自然情怀严重缺失、丧失的地方。秋草碗的到来，好像在进行着一次小小的弥补。譬如，当人们放下繁杂公务品味生活的时候，间或能触摸一下尘世真实自然的底子，就好像，拥挤忙乱的生活里，偶尔看见了光亮——那其实是来自大自然的清新空气。

我喜欢秋草及其所衍生出来的意象。譬如，秋阳里的几根狗尾草、风中摇曳着的一片芦苇、田野上或青紫或洁白的小野菊……清瘦、有禅气，都是可进诗可入画的。画应是水墨写意画，沉静，意味深远，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看、细细地品，方能品出其中的味道来。秋草的味道多半是清苦的，但事后留有余香，这是春朵夏花历经酷阳和冰霜，所沉淀下来的味道。采几朵小野菊回去泡茶，味苦，但可清热败火。

其实，秋草所处的季节，本身就处处流淌着诗意或禅意。而此时的秋草，则像个得禅的人，成熟淡定、不张扬、懂得收敛，是放下身段的姿态。这种姿态和心态，除了需要经过日月光华的打磨，悟，也是必需的，不悟，天地始终是一片混沌状态。

间或，有缓缓的风吹来了，穿过秋草的发，凉凉的、苦苦的，像在进行着一种点拨。凉，是一种清醒的温度，适合于思索或醒悟。凉不同于冷，凉是有余温的。苦，却也不深，是清淡甚或清香的苦，类似于茶的味道。

无疑，秋草的味道，是美的。

说到秋草，又会想起它的隐喻，那些淡定温和的中年人。少时，邻家有一飞扬跋扈的年轻媳妇，与婆婆或妯娌干起仗来，令人觉得那固有的亲情有大江东去浪涛尽的势头，不禁觉得惋惜或哀伤。不想数年后，在红门白墙的小院中，我看到婆媳俩正亲热地偎在柿子树下剥毛豆，媳妇还开了婆婆一个玩笑，婆婆咧着嘴笑，牙都快掉光了。此刻，当年的媳妇也做奶奶了，早年那些桀骜不驯、尖酸刻薄的性格，经过岁月的打磨，变得温和起来。不再张扬，懂得了收敛，像个得禅的人。

人的一生，是需要一些禅意和诗意的，譬如秋草，抑或秋草碗，可让之伴随着人的一日三餐凡俗之事，构成生活，构成秋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