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钻心的疼痛刺激得郑国旭睁开眼，他模糊地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耳膜破了，听不见了，眼也看不清东西了。

2012年7月15日，这个日子他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依稀看到两只胳膊缠着纱布，感觉手在握着，其实已经被截肢。

一场车祸，让命运发生改变

“哎！我咋办？孩子咋办？这个家咋办？”郑国旭的妻子孙珍姬沉默了10多秒，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丈夫脑子一片空白。病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四目相对。模模糊糊地看着双眼红肿的妻子，郑国旭只能选择沉默。孙珍姬抽咽着，就像《二泉映月》的前奏，一肚子的委屈和凄惨不知从何说起。

郑国旭是漯河舞阳人，今年49岁，目前在平顶山定居。他曾是一名货车司机，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一双儿女。多年来，他主外，跑货车养家，妻子主内，照顾孩子和老人。

“没了手，我还能弄啥？”郑国旭躺在病床上，两行热泪顺着脸庞滚下，千头万绪理不清，也道不明。

“为啥车祸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这个念头在郑国旭的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无解。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啊！”转了3个科室，做了3次手术，郑国旭的耳朵终于能听见了，眼睛也总算恢复了视力。

住院81天，怕家里老人担心，夫妻俩没敢说实情。

可是，纸包不住火，孙珍姬搀着虚弱的郑国旭回家，老母亲看着儿子没了手，哭得站不起来。

看到家里摆放着自己制作的电子音响功放板、板凳、小桌子……自卑、痛苦、懊恼一股脑地涌上郑国旭的心头，他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

郑国旭从小热爱音乐，喜欢孙露、钟明秋、谭燕的歌曲。他也是音响发烧友，擅于组装各种电子音响装置。

郑国旭总坐在家里，望着窗外发呆。家人不敢多言，生怕哪句话惹得他不开心。

没了手，拿不起筷子，郑国旭吃不成饭，孙珍姬就一口一口地喂。每一口饭都混着郑国旭的泪水，再咽到肚子里。

生活的无力感，让郑国旭变得越发烦躁且敏感，好几次，他忍不住对孙珍姬发脾气。

“崩溃啊，难过得睡不着，我不知道该咋弄。”孙珍姬也想过离开他，说不定能再找个好人家，但车祸前郑国旭待她一直很好，她不舍得，况且还有两个孩子。

为了补贴家用，孙珍姬开始在附近的店铺打零工，一天工作近10个小时，家里则靠父母照顾。

一个答应，让生活重燃希望

“哥，你货车的贷款还没还完，一直待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这样，我跑车，你坐副驾上指挥。”2015年，郑国旭的表弟黄永军提议俩人一起干，希望拉郑国旭一把，让他早点把买货车的50万元贷款还清，还能补贴些家用。

“中啊，你开车，我熟悉路线，给你指路。”郑国旭当场答应下来。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啥答应得那么爽快。

经过3年的恢复和家人的照顾，郑国旭已经可以借助手腕的力量打扫卫生、吃饭，连花生米都能夹起来，长期在家待着说不过去。

“为了自己，我得干！为了孩子，我得干！为了关心我的家人，我必须干！”郑国旭想。

郑国旭和黄永军运输的是蔬菜、水果和生鲜，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有时晚了，档口老板就会发飙。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新疆，虽然身体已经康复，但郑国旭还会有幻肢痛（截肢后感觉肢体仍然存在且伴有疼痛感），天气寒冷时血液循环不畅，疼痛会加重。

跑长途本身就辛苦，每到高速服务区，郑国旭都会让黄永军休息，自己下车检查轮胎、动力系统、加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是个热心肠，每次出车，看到捡垃圾的老人，都会把身上的零钱掏出来给他们。”黄永军说。

“天下好人多，这也是我心里感激的地方。”郑国旭说，在拉货过程中，他结识了不少朋友，陈叔是其中一位。每次去广西送货，兄弟俩都要到他的店里吃米粉，久而久之，他们会唠些家常。

“叔，我准备把车卖了，开个店。”

“来我这儿，免费教你做米粉。”

…………

交谈间，郑国旭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陈叔，陈叔受到触动，愿意把自己所学免费传授给郑国旭夫妻俩。

“咱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我咋能不感激人家？”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月的时间，郑国旭夫妇就熟练掌握了做米粉的技术。

一个坚持，让生命有了价值

2018年，货车到了报废期限，郑国旭就把它处理了。同年5月，夫妻俩在平顶山市区东环路北段开了一家米粉店，并把舞阳特色美食——烙馍卷懒豆和咸豆腐脑引进店内。秉着童叟无欺、诚信经营的理念，店里的生意逐渐红火起来。

拖地、刷盘子、擦桌子……经过多年的练习，郑国旭的手腕越来越灵活。

“胳膊不能闲着，一闲着幻肢痛就会加剧。”郑国旭从网络上看到有残疾人用脚写毛笔字，自己也想试试，就找来废报纸、用过的作业本，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用手腕夹着毛笔练习。

可过了3个月，郑国旭连横平竖直都写不好。

“不练了。”一气之下，他扔了笔墨纸砚。黄永军和孙珍姬捡回来，并找来残疾人写字的视频，鼓励他不要放弃。“你看人家用脚夹着都能写，何况你能用手腕。”两人安慰道。

“手腕总比脚灵活。”郑国旭再次下定决心，仅横平竖直就练习了8个月。刚开始，他想到哪写到哪。随着经验的积累，郑国旭发现自己适合写行书。“楷书太规整，我的手腕把握不好力度，行书自由洒脱，更好掌控。”他喜欢梁诗正的字，买来字帖用心临摹。

写得好了，郑国旭就会把字发到朋友圈。吃饭的顾客看到他写的字，总是既惊讶又赞叹。有些顾客还会把孩子带到店里，让他们学习郑国旭的精神。朋友们也总在朋友圈为郑国旭点赞。

邻居家的音响、电饭煲、风扇坏了，也总会找郑国旭修理。

曾经受人帮助才走出“泥潭”，郑国旭一直心存感激。为了将爱延续下去，今年他加入了市爱心飞扬歌友会，成为一名志愿者，经常义务教孩子们写字，希望尽其所能帮助他人。

龙年春节前，郑国旭到市区鹰城广场义写春联，受到不少市民的称赞。“不敢想象，这是没有双手的人写的春联，写得太好了！”家住园林小区的刘克平说。

焊接、组装、调试……3月12日，当刚刚制作好的音响能够开声时，郑国旭就拉着孙珍姬坐在店内，放起他俩最喜爱的歌曲——《最真的梦》。

“今夜微风轻送，把我的心吹动，多少尘封的往日情，重回到我心中……”歌声在空中飘荡，夫妻俩回味着酸甜苦辣，眼眶微红。

“我活得有价值，我不是个废人。”郑国旭在内心告诉自己。

（本报记者 王亚楠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