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红娜

光阴留影，万物有形。

日子已过秋分，田野的风景肉眼可见地破败起来。饱满的玉米穗被收进了粮仓，原本整齐划一的玉米秆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芝麻只剩下尖利的硬茬儿，表达着自己的倔强。花生大豆叶黄茎枯，等待收割的归宿。只有红薯叶在秋风中荡漾，保全着田野最后的体面。

下乡跑了一天回到家，看着被小宝祸害得同样狼藉的客厅，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收拾。等尘埃落定，已近黄昏，到了和大儿子约定的视频时间。顾不得做饭，急忙打电话过去。

电话却是忙音。我懂，这是他没空接的意思。我放下手机，能做的只有等他主动打电话过来。

正做着饭，电话忽然响起来，是婆婆打来的。婆婆在电话里说表弟媳生了宝宝，让我有空过去看看。我答应着，婆婆却叹口气说：“你表弟这兵当的，中秋节人家都能放假休息，他可好，连媳妇儿生孩子都不能赶回来。你去了多停会儿，陪他媳妇儿说说话。这马上就要收秋了，他也不能帮衬……”

我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就打断她的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孩子精忠报国才是大义。”虽然我也同情表弟媳，但是，表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肯定会支持他，毕竟有大国才有小家。

饭菜马上就好，先生打过来电话说，今天下乡拍摄任务还没完成，晚饭不回来吃了。我有些颓然，看着饭菜没有一点胃口。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餐桌上的人却越来越少。前几年，大儿子在外求学，虽说不能天天在一起吃饭，但逢年过节还能团聚。高考前，送他到外市集训三个月不能相见。我们想他了，就从老师发在群里的照片中找他，有的照片仅仅是一个背影、一个侧脸，也被我们下载收藏，反复观看。

他考上军校后，只有寒暑假能回来几天，平时因为训练忙，只有周末才能联系。我们想他的时候，就在学校公众号里找他们训练的照片，可惜从来没有找到过。有次看到一个飞身上双杠的孩子，神态和他非常像，我们在电脑上放大看，依然不是他。

去年中秋节，大儿子第一次没有和我们一起过节。吃饭前，我还是习惯性地摆了四副碗筷，然后看着满桌饭菜，瞬间泪流满面。

正想得入神，电话响了。小宝抢先接通，大儿子青春洋溢的脸映进眼帘：“妈，你吃饭了吗？”我把镜头对着餐桌，他装出流口水的样子说：“可想吃你做的饭。”

我扭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扬起笑脸说：“等你回来妈给你做。”他又问我身体怎么样？小宝快嘴快舌说：“咱妈腰疼好几天了，今天还……”我急忙捂住他嘴。大儿子的眼圈已经红了：“妈……”

“没事，都是老毛病，只要你在外安好，妈就放心了。”为了让他放心，我转移话题说：“你奶奶刚才打电话说，你表婶生宝宝了，你说我包多少红包合适？”

“是当兵那个表叔家吧？军人非常辛苦，就多包点儿，钱不够我给你转。”

正说着话，他突然面对另一个方向，面容庄重地起身，我急忙挂掉电话，我知道，他又有新的任务了。

日历上，“中秋”又将如约而至，忽然有些伤感起来：有些人再也不会如约而至了。他们有的把全部身心奉献给了脚下这片土地，永远沉寂于黑暗之中，此生绝无再见亲人之可能；有的驻守在全国各地，平时只能周末打电话简单说几句，聊解彼此的思念。他们何尝不想在父母身边尽孝，但既然担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就只能舍弃小家小我，方不负家国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