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艳
又是一个加班晚归的夜。打开车窗,晚风拂面,竟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凉。突然想起,已近农历七月中,正是暑气渐消的时节,也是思念渐浓的时候。因为,中元节将至。
不觉间,车行至一个熟悉的路口,那条路通往二叔家。透过幽暗的路灯,隐约能看到那扇熟悉的大门。此刻,多么希望这扇大门会突然打开,二叔微笑着走出来。虽然我无比渴望这个场景的出现,但心里明白,这个场景永远不可能再现。二叔已经离开我们整整30年了。
有人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想起,然后鼻子一酸,泪流满面。此刻,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味。
生于1955年的二叔如果还健在的话,今年应该68岁了。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此刻,他也许正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吧。但人生是一连串的随机事件,永远无法预料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一场猝不及防的车祸,使二叔的生命历程戛然而止,永远停留在了38岁。
父亲有两个弟弟。小时候,在兄弟三人中,二叔是最容易被忽视、最冷落的那个。他也曾半开玩笑地向爷爷奶奶抱怨过:老大宠,老小娇,干活受气正中腰。他嘴上虽这么说着,活儿却从来没有少干过,孝心也从来没减过。
二叔打小就聪明。听村上的老人们说,二叔上中学时经常是手里拿着课本,桌下藏着小说。也没见他怎么用功,但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高中毕业后,二叔参军。因为在部队表现优异,第二年就提了干。四年后,他从大连转业,在离家20余里外的小县城里安了家。
那个时候,同为军人的父亲尚未转业,母亲带着我和弟弟独自在县城工作生活,很是辛苦。一到周末,二叔就会把我和弟弟接去他家,一来和堂妹一起玩儿,二来顺便给我们做些好吃的,改善生活。
记得二叔最常做的是饺子。印象中,二叔擀饺子皮从来不用擀面杖,而是拿一个啤酒瓶,一手捏皮一手擀。他说这是在部队里学到的绝活。做馅、擀皮、包饺子、下饺子、端上桌,一气呵成。
多年以后,我成家了,也学会了给孩子包饺子。每当看着孩子大快朵颐,我就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欣慰至极,一如当年二叔望着我们一样。
在那个年代,大多数父亲都是古板严肃的,二叔却不同。他亲切、和蔼、开明。即使我们偶尔犯了错,他也从不居高临下地指责,而是耐心地教育引导。他从来不把孩子看成是父母的附庸,真正做到了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平等对待。
二叔为人豪爽仗义,是他们战友圈的主心骨。每到周末或节假日,战友们都会习惯性地到二叔家聚会。二叔也总是提前准备好酒菜招待大家。
记忆中,每次聚会,二叔都会备一只烧鸡。在厨房拼盘时,二叔总会习惯性地把鸡腿、鸡翅先撕下来分给孩子们吃。他说,大人们喝酒吃东西没啥讲究,好吃的给孩子们留着。下酒菜他也分成两份,一份给大人,一份给孩子。就这样,每次聚会,客厅里总是大人一桌,孩子一桌。大人们举着酒杯高谈阔论,孩子们端着饮料嬉笑打闹。
一念秋风起,一念思念长。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幕,我总会不由地感慨: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这样他们就能永远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我们也会永远天真无邪、烂漫无忧,那场意外也许就不会来,二叔也就不会离开。
小时候总是疑惑,为什么我们会有那么多的节日?长大后才慢慢明白,其实每个节日存在的意义都是一种提醒,它们就像一个个闹钟,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爱与被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别,忘却才是。
一年一中元,一岁一追思。希望每一位逝者都能被铭记,每一个亡魂都能被缅怀。人生苦短,如昙花一现,但因为有着爱与记忆,生命会变得永恒。正如诗人坎贝尔所说:“活在活着的人心里,就是没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