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寄音

打开樊玉生的《乡间路戏》，很快被书中充满乡土情味的语言感染，被所讲述的各色人物和故事吸引，被浓厚的乡村文化所打动。樊玉生长期在宝丰县宣传文化战线任职，为宝丰文化事业作出了突出贡献。我和玉生有密切的工作交往和深厚友情，原本就知道他很有才气，但这次看了这部集子，还是让我吃惊不已。

樊玉生的这本散文集，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人在戏里》《走在乡里》4个单元53篇，记述了正在远去的那个年代，他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当地农村的许多故事，他以自己、家人、族亲、邻里、朋友等为主角，向我们生动描述了一桩桩农民生产生活的往事，描绘了一幕幕农民参与文化生活的难忘场景，刻画了不少生动的人物形象，把53个篇章剪辑在一起，就是一幅颇为壮观的当地民间农耕时代的风情画卷。

农耕时代，农民谋生计的主要手段就是在田地上，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除了种地的手艺之外，还有各个门类的传统手工艺，而吹、拉、弹、说、唱、杂耍等，则既是谋生，也是自娱自乐，这些正在被疏远的手工技艺、说唱技艺包括各种乡风礼俗，在樊玉生的笔下，又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跳跃在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和故事情节里。《乡间路戏》集结了大量的精品佳作，《铁匠炉子打铁花》《下粉条的日子》《汝瓷，汝瓷》《纺花车和织布机》等篇章把传统工艺的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许多农民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当时赖以谋生的手艺，会成为日后政府着力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曲子窝》《弦子的故事》《夜戏》《听书》《老戏骨》《唱唱老寿星》《四奶奶的老梨树》等为代表的篇章，占了该书的主要篇幅，大都以人物为主线，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在物资短缺年代，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农村艺人的文化活动和普通庄稼人的文化情趣，特别是说唱艺人一幅幅精彩的表演画面，令人称奇的脱口秀，万花筒般闪耀在读者眼前，他们身上的服饰，手中的乐器，演出的道具，简陋的书棚、戏台，照明设备，甚至交通工具都成了帮衬他们的难忘景观。最引人入胜、令人拍手叫绝的，就是那些妙趣无穷的书段子、唱词、民谣、顺口溜、打油诗以及插科打诨的谐趣对话，回想一下都让人忍俊不禁。在樊玉生笔下，讲的是普通农民的生活故事，荟萃的却是丰盛的宝丰等地民间说唱艺术大餐。《还愿书》《夹毡》等，以描写乡间传统民俗为题材，通过对人物惟妙惟肖的刻画，把民间的礼仪习俗像抖包袱一样，表现得淋漓尽致。樊玉生作品的语言相当有特色，那些接地气的民间话语，生动活泼，自然流畅，散发着浓烈的乡土气息，给故事和人物增添了出神入化的效果，也为宝丰农村民间艺术增添了无穷魅力，这既是《乡间路戏》的一大特色，也是该书的文学价值所在。

《乡间路戏》不仅向我们呈现了中国农村美不胜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浓浓的笔墨中还描绘了普通农民和艺人生活的穷苦与艰辛、欢乐与悲愁。樊玉生把自己对家乡、对亲人那份情怀、情感、情调都浸染在各个故事和人物中，写了他们的物质生活，也写了他们的情感生活，写出了他们的勤劳、智慧、质朴、善良，也写了中国农民不甘被穷困所迫的坚韧、乐观和敢于与命运抗争的精神，如《杀猪过大年》《打麦场》《牛把式》这些故事，读者能感受到主人公生活的酸甜苦辣，也看到了中国农民身上所特有的真善美的人格基调。当然，作者也用悲悯的情怀和批评的眼光，从人性的弱点和社会的不足角度出发，写了另一些人和社会某些角落的丑陋一面，这也是生活的真实，没有假恶丑，怎能彰显真善美。而伴随着改革开放和人们生产方式的转变，中国几千年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乡间路戏》许多篇章也反映了这种时代的变迁，给农民的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带来的变化，如《好酒出在咱的手》《山乡小茶肆》《春风桃李闹古镇》《马街书会抒怀》《魔术之乡拾趣》，描写了中国进入新的发展时期后，农民生活水平的显著提升和精神面貌的深刻变化，就像有人介绍梁晓声的散文集《小人物走过大时代》时说：这是“大时代的散曲，小人物的史记”。《乡间路戏》也同样写了许多走过了大时代的小人物。

樊玉生的这部散文集，让人得到一种畅快淋漓的阅读享受之外，还有一种东西触动着人的心灵，这就是何新年的序题——抹不去的乡愁。读《乡间路戏》浅浅地看，描写的是故事，刻画的是人物，挖掘的是生活，而俯拾皆是的是文化；细细读，被深深触动的是情感，品味这些复杂的情感，才悟到了什么是乡愁。对什么是乡愁，我们可能说不全、说不准确，但能隐约地感悟。在《乡间路戏》中我们能读出的乡愁，是对往事的回味、对家乡的眷念，是对远去亲人的追怀、对匆匆流逝岁月的感伤。很多人自跳出龙门，就彻底告别了那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涯，许多曾经熟悉的不经意的东西可能会被淡忘。然而，时隔多年，当那些离我们渐行渐远的农耕文明留下的遗存越来越少的时候，又觉得它逐渐亲切起来。那些低矮的茅屋、古旧的青砖黛瓦、破旧的农具、斑痕遍体的石磨石磙、几乎散架的纺车织机等，许多陈年旧物都成了我们搜寻往事、寄托乡愁的凭借。

读《乡间路戏》，好像在看一部情景剧，剧中的人物和故事很快就把我们带入到曾经生活的年代和环境中，并不断地涌起灵魂的触动，那些略有几分辛酸而又充满趣味、满是乡音的台词让很多人笑过之后，又会很快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这就是文化的魅力，是由血脉和共同的文化基因凝聚在一起的情感共鸣。《乡间路戏》中，樊玉生用他个人的深厚情感写出了一大群人的情感，一个大家园、一个民族的共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