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莲
茶褐色的黄昏,有一种过尽千帆后的淡淡疲倦。
一张张画面渐次闪现后迅速消失:是谁在黯淡微醺中孤寂地走出办公室,心事重重地穿行在楼梯和走廊之中;是谁拿着汽车钥匙,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巨大复杂如迷宫一般的地下停车场;是谁对着一条日夜奔流的大江发呆,一群群黑色的鸟扑腾着翅膀在黄昏起飞;是谁在飞驰的地铁或公交车的人群之中,看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象渐觉眩晕……
劳作奔波了一天,到黄昏时人就充满了倦怠,从身体到内心。而此时此刻,昏黄的光线带着远方浅浅的黯淡和忧伤,让附近的事物蒙上一层轻烟,若远若近,捉摸不定。人们好像暂时被刹那的虚幻抓住,或许是一种触觉、一种味道,也可能是半空中飘荡的某种声音。
每个站在夕阳下恍惚出神的人,大概都会静止那么一小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该作何慨叹,只是任由飒飒的晚风将衣袂掀出自由的形状——这晚风,也曾经这样摇动过一代又一代为生活而疲倦的人吧?有的人来了又走,有的人走了又回来,只有这晚风从未变过。
人生如一堵坚实的灰墙,偶有几个透风的洞,徐徐吹来,遥远又遥远的气息。
我从哪里来,又去往什么地方呢?
一扇古朴雅致的灰墙红门,门环轻微晃动。它似乎正默默地等待,等待一个人把它拍响,叫醒门里的黄昏。这时候街上很单调,影子比暮色更浓重。
一位老奶奶轻轻开门,我抬眼观看,一个漂亮的花圃正妖娆展开。我主动打了一声招呼,老奶奶也客气地回应。老人家说了几个单词,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我问,您以前学过音乐吗?
老奶奶告诉我:她以前是教孩子们弹钢琴的。现在年龄大了,在老年大学活动室教唱歌弹琴。我不禁慨叹,希望等哪天我老了,和陌生人交谈几句后,也能被人询问,您以前是做什么什么的吧。美好就在那一刻降临。
日落肃穆,但依然滚烫,很快就将繁星高挂,明月照彻万川。
门里的黄昏被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