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秀

寒露时节，一场秋雨过后，凉了一个季节。秋阳忽隐忽现，清爽的秋风漫过山野，大地上流动着舒人的惬意。

随鲁山县蚕业局的专家去下汤镇的蚕场看秋蚕，感受一场秋色里的生命律动。鲁山柞蚕业有着数千年的悠久历史，绵延百余公里的苍茫大山里，深藏着上百家养蚕基地。我们熟知春蚕，对秋蚕知之甚少，便有了百闻不如一见的向往。

走进深山，停车驻足。一架开阔葱郁的蚕坡，有如一幅巨大的水墨画铺展开来。循着蚕农开辟的蜿蜒小道，钻进柞树密林，曲径探幽，寻得一处开阔地浮出身来，打量四周，眼前已是惊奇而鲜活的场景。

温润的阳光辐射下来，亮丽了满山的青枝绿叶。一棵棵柞树，枝叶繁茂。一条条秋蚕趴在枝叶上，橙黄灿亮，肥美可爱；绿色的秋蚕如翡翠闪光，晶莹明艳。它们正在忙碌着生命的延续。有的在蠕动，有的在啃食，有的蜷缩静卧，有的昂首张望；早熟的秋蚕已经开始吐丝结茧，正在辛勤建造生存的窝巢，循序完成由蚕化蛹的异变。

同行的专家讲：秋蚕从8月中旬到10月上旬，近两个月开始结茧，在茧内蜕皮成蛹，第二年3月左右化蛹成蛾，破茧而出，交配产卵后经一周时间自然死亡。秋蚕饲养时间短，但只要措施得当，经济效益可观。从鲁山引进秋蚕的养殖实践评估，蚕农由传统的单季养蚕，变为双季养蚕，全年收入翻倍。

秋蚕的一生短暂而丰实，从孵化、成长、吐丝结茧到破茧而出的华丽蜕变，每一次进化都历尽艰险。其间要经过风雨的侵袭，天气的冷暖突变，防御鸟、鼠、蛇等天敌的捕猎，尤其是结茧的过程不敢有半点闪失，需用坚韧的毅力和缜密的智慧精准筑造。

在蚕场养殖基地的储藏库里，看到了白花花一片的蚕茧。小心拣起一颗在手里轻轻摇晃，仿佛惊醒了茧内蚕蛹的美梦，一阵簌簌的私语，与蚕蛹有了一段倾情而感伤的对话。秋蚕的幼虫经过四次蜕皮、五次演变，蜕皮后死亡的叫僵蚕，变成的蛹既可以食用又可以药用，还可以做成蚕蛋白；成活的蛹破茧变蛾，雌雄自然组合，本能地媾和交配，即告终结灿烂辉煌的一生。死亡的蚕蛾是极好的中药，雄蚕蛾补肾壮阳，可泡药酒，或成佳肴；蚕沙变为蚕粪，除了药用，也是有机肥最好的原料。

柞蚕农耕，养蚕谋生，男耕女织，是中原大地田园牧歌生活的最美写照。秋蚕和春蚕一样，留给这个斑斓世界的最好礼物，就是柔美润滑的蚕丝了。一只蚕一生吐出的蚕丝，可达1300米。蚕吐丝，丝织绸，织出了像梦一样神秘的绫罗绸缎，织出了衣锦中华，织出了东方文明，像“大地的花朵”和“天空的彩霞”，留存在五千年文明的册封里，丰盈在秦风汉韵的服饰与壁画的文化长廊，流淌于唐诗宋词的经典华章中，经年吟咏，久唱不衰。

岁月流转，神灵一样的丝绸随着驼队的远途跋涉，蹚出一条陆上丝绸之路，打通与西域的连接，促进了东西方的文化交流，早已成为中国灿烂文明的标志和象征。

一场旷世千古的宏大叙事，人们往往忽略了一条条微弱生命主演的角色。

丝绸文化绵远悠长，柞蚕的生长过程，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从未走远。

返程的路上，脑海里一直蠕动着精灵一般的秋蚕。在这个万物萧瑟的深秋季节，各种虫类或在找寻安逸的窝巢，或在寻求蛰伏的路径，唯有秋蚕，毫不顾忌生命的危机，依然吐丝不止，无畏无惧地恪守着生命的意义。秋蚕似人，人若秋蚕，无言以报，在大自然的馈赠和无法选择的宿命里，精心编织自己的生命经纬，璀璨绽放生命的高光和异彩，这才是至臻完美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