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春生

“小孩的故乡/藏在水连天的暮云里了/云里的故乡呵/温柔而且甜美/小孩的故乡/在夜色罩着的树林里小鸟声里/唱起催眠歌来了/小鸟声里的故乡呵/仍然那样悠扬、慈悯/小孩子醉眠在他的故乡里了”

——《故乡》

“我坐在轻松松的草原里，慢慢地把破布一般摺叠着的梦开展；这就是我的工作呵！我细细心心地把我心中更美丽、更新鲜、更适合于我们的花纹织在上边……这就是小孩子们的花园……”

——《将来之花园》

1922年，从我市鲁山县乡村走出来的新诗写作者徐玉诺的个人诗集《将来之花园》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他的这两首小诗被收入其中。《故乡》等意趣盎然的诗作，在时过百年的今天读来仍让人生出无限遐思。

白龟湖畔学者云集

——开辟徐玉诺文化研究新境界

2022年7月23日，时值盛夏，万木葱茏。位于白龟湖畔的平顶山学院，吸引了海内外众多徐玉诺文学研究者关注的目光。

今年是新诗诗集《雪朝》《将来之花园》出版100周年。为传承徐玉诺文学遗产，弘扬徐玉诺精神，经过精心筹备，全国第二届徐玉诺文化研究暨地域文学学术研讨会在平顶山学院举办。

此次研讨会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代文学研究室、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中华文学史料学学会近现代史料学分会、平顶山学院、平顶山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鲁山县人民政府、平顶山市徐玉诺文化研究会共同主办，来自中国社科院、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华东师范大学、武汉大学、河南大学、美国南密西西比大学、日本九州大学等单位的专家学者和河南省、平顶山市的专家、学者在线上线下共聚一堂，围绕徐玉诺的文学创作与文化影响、区域文学与文化交流等话题进行了广泛深入的研讨。

徐玉诺是河南跻身中国文坛的第一位新诗诗人，他的创作一度享有盛誉，被鲁迅、朱自清、茅盾、叶圣陶等文化巨擘称为“天才的大诗人”。近些年来，探讨、研究徐玉诺文学现象的活动不断增多，其新诗创作的价值不断被挖掘，其人其文其故事已成为鹰城乃至河南呈现给世界的一张文化名片。在多位专家、学者看来，出生于鲁山县辛集乡徐营村的徐玉诺，是五四时期著名作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的早期会员之一，是中原诗坛的开路人，是中国新文学史最深切的见证者和书写者，其作品蕴含的精神财富一直惠及后人，其爱国为民的故事代代相传。

“徐玉诺的诗集《将来之花园》出版已经100年了，其所带来的文学震撼和人生启迪，至今仍在回响。”开幕式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刘勇说。

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表示，作为一名中州青年，徐玉诺在青年时期的创作异常活跃，他是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非常值得研究的人。

“徐玉诺之后的许多作家、学者、翻译家，在审美之路上延伸着徐先生的传统，包括情感的表达、词章的弹性等，都有徐玉诺的影子。他们在凝视中原大地时所呈现的那种语态和神色，拷问自我、拷问世界的那种目光，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原院长孙郁以“从徐玉诺到阎连科”为题作报告。

在随后的分会场研讨环节，100多位专家学者分3个会场，从徐玉诺的生平事迹、精神品格、作品语言特色、思想内涵等方面出发，做了深入细致的探讨，还有部分学者就区域文学与文化等学术界十分关注的问题进行了探讨交流，为深化徐玉诺文化与地域文学研究开辟了新境界。

据不完全统计，本次研讨会共收到来自全国高校、科研机构的学者投稿50余篇，共遴选出徐玉诺研究论文26篇、中原作家研究论文14篇。通过会议和直播平台，万余名师生收看收听了本次会议。

平顶山学院文学院副院长、教授赵焕亭身兼市徐玉诺文化研究会会长，也是此次研讨会的主要组织者之一，她表示此次研讨会不仅有丰硕的研究成果，而且影响深远。

《将来之花园》受到海外学者关注

——徐玉诺被誉为“中国的兰波”

研讨会上，作为重要学术研究嘉宾，美国南密西西比大学原美术馆馆长杨·劳伦斯·西思翎通过连线，讲述了他和夫人田海燕花费四年时间，共同翻译徐玉诺《将来之花园》的历程。

这本凝聚着夫妇俩心血的《将来之花园》英文版诗集于2021年1月出版发行，也是徐玉诺诗集出版百年来的第一本英文版诗集。

当西思翎讲述他们潜心斟酌徐玉诺诗集里每一行诗句，然后交付给出版社，后以精良的内文品质和印刷的精装版面世，最终被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众多国际知名高校收藏时，会议现场掌声阵阵。

“我明白这本书的重要性，我认为这本书对中国和世界的诗歌史都非常重要。”西思翎说，在这本英文版诗集导言中，他把徐玉诺称作是“中国的兰波”。在他看来，法国天才诗人兰波一生创作诗歌仅有6年时间，而徐玉诺在四五年时间就创作了三四百首新诗作。

赵焕亭说，西思翎用平行研究的方法，列举了1922年与徐玉诺同时进行文学创作的外国作家如伯特兰·罗素、艾略特、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等，并推测了他们的作品与徐玉诺《将来之花园》的相关度，意义重大，“为西方研究徐玉诺诗歌开启了一扇极佳的研究窗口，具有不可多得的学术意义。”

身为美国南密西西比大学教授的田海燕通过连线，谈了自己把西思翎《将来之花园》英文版导言翻译成中文的感悟。

日本九州大学的秋吉收教授是位汉学研究家，也是徐玉诺研究专家。通过连线，秋吉收谈及自己经过大量深入的学术资料论证研究认为，徐玉诺诗歌作品的优异，令后人无法逾越。作为中国新诗的开拓者之一，徐玉诺也影响了之后的诸多诗人和作家的创作。他还揭示了徐玉诺护送国外诗人爱罗先珂的真相，讲述了日本青年米田刚三与徐玉诺的交集。

武汉大学文学院副院长裴亮作了《交响的诗心——昭和诗人草野心平的诞生与徐玉诺》的学术报告。他说，日本诗人草野心平自1921年起曾就读于广州，归国后发表大量诗作，其写作风格深受徐玉诺的影响。

鉴于徐玉诺诗歌在日本的影响，秋吉收说，近些年他一直在着手翻译徐玉诺的诗作，由他翻译的《将来之花园》日文版也即将出版。

徐玉诺新诗研究新成果令人惊喜

——或为第一个在诗集中使用“她”字的中国作家

此次研讨会上，一些关于徐玉诺新诗创作的新研究成果令人惊喜。

刘勇在致辞时特别提及，徐玉诺除在《将来之花园》《雪朝》发表大量小诗外，其后写的《最后咱两个换了换裤子》这样的长诗尤其值得关注和研究。

“《最后咱两个换了换裤子》是一首长篇叙事诗，有别于他早期创作的小诗。”赵焕亭说，这次研讨会上，她提交的学术报告就是关于《最后咱两个换了换裤子》所引发的思考。

赵焕亭说，这首长诗具有戏剧元素，这与徐玉诺有丰富的剧本创作经验有关。早在1921年，徐玉诺就发表过剧本《末日》《微笑》等。“发表于1929年的这首长诗的一个突出特点是，诗歌在开头、中间和结尾均安排了类似戏剧中舞台说明的文字，另外场面感、动作性非常突出，具有剧情描写的特点。”

“诗歌中塑造了一个能干、善良，虽然被卖掉但仍然心疼夫君的农村妇女形象，通过换裤子这一细节场面的描绘，使得这首诗所营造的情感氛围达到了高潮，让人禁不住流泪。这是怎样一个对丈夫怨而无恨、甘愿彻底牺牲的妇女形象啊！这一文学形象会随着徐玉诺研究的深入、影响的扩大，而最终成为现代文学人物画廊中的经典妇女形象之一。”赵焕亭说。

对此，清华大学文学院教授解志熙在《出色的民俗风情诗及其他——徐玉诺在“明天社”时期的创作再爆发》一文中指出，徐玉诺的创作在20世纪20年代前期曾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开端，可此后的他似乎消失了。但实情是，徐玉诺的创作在1928年至1930年间又迎来了一个再爆发期，他由原来的“生活的苦味”之倾诉，转向了对乡土社会底层的民俗风情之抒写，由此贡献出像《最后咱两个换了换裤子》等诗作，成为迄今难以超越的新诗杰作。

解志熙认为，这首诗力透纸背地写出了一个农村下层妇女最无奈的悲和最深切的爱，是“字字血、声声泪”，令读者感同身受、过目难忘，“至于新诗史上堪与此诗比肩之诗作，则大概只有后来艾青的杰作《大堰河——我的保姆》吧。”

我市诗人张杰近年来致力于徐玉诺诗歌作品研究，在2018年于北京大学举办的首届徐玉诺诗歌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他获得了首届“徐玉诺诗歌奖”。在此次研讨会上，他作了题为《徐玉诺诗歌与中国新诗的现代性》的学术报告。

张杰认为，徐玉诺身处白话文与文言文交替的时代，他的诗风古雅而天真，自成一脉文势，殊为奇诡，比如他在小诗里写到“斑点”这一意象，应该是最早使用这一意象的诗人，至今读来仍觉得适时和熨帖。“徐玉诺诗歌作品内在空间纵横伸展，语感如灵猫上树，穿透读者时空，活泛、真实而不乏灵动，毫不拘泥现实，又富含现实底层关怀，化一己之悲为众生歌哭，令人叹为观止。”

西思翎、田海燕经考证认为，1922年，徐玉诺在他的《将来之花园》有两处使用了“她”这个字，要早于中国的另一位诗人刘半农著名的诗歌《教我如何不想她》。西思翎说：“徐玉诺应该是第一个在一本重要的诗集中使用‘她’字的中国作家。”

一些研究者关于徐玉诺的笔名也有新发现，如徐玉诺常用玉诺、红蠖等笔名，新发现他在吉林毓文中学任教时在《毓文周刊》为明代才女撰写的《女诗人乔小青评传》等系列文章时曾署名“兰烂生”，这是徐玉诺此前罕为人知的一个笔名。

“其诗作对当今读者仍有强大吸引力”

——徐玉诺文学价值获得普遍肯定

徐玉诺的创作在上世纪20年代前期开端良好，影响很大，他是新文学第一个十年的活跃人物、文学研究会的代表作家。他的诗集《将来之花园》出版时，叶圣陶为他写下《玉诺的诗》诗评，字数达万言之多。鲁迅托友人欲为其出小说集被其婉拒。

就在诗集出版的同一年，徐玉诺与朱自清、俞平伯、周作人、郑振铎等8人一起创作的诗集《雪朝》出版问世。由朱自清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中，选录徐玉诺9首诗，同集胡适、刘半农、沈尹默、鲁迅、田汉等有若干诗作入选。

然而，由于他后来回乡隐居并且过早辞世，以致在国内现代文学研究者的视野里，徐玉诺几乎是一个在上世纪20年代前期新文坛上“昙花一现”的作家。对这样一个看似“昙花一现”的作家，学术界的兴趣并不大。从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国内学术界不过偶尔有人提及其名字。

即便如此，我市、我省的一些研究者并没有忘记这位从中原乡村走出去的新文学先驱者，家乡人如王予民、谢照明为他写了传记《诗人徐玉诺》，1983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刘济献编选的《徐玉诺诗选》，198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又出版了刘济献编选的《徐玉诺诗文选》，为徐玉诺研究奠定了基础。

进入21世纪，参与徐玉诺研究的专家学者越来越多。2007年，刘振军主编的《徐玉诺先生的故事》《徐玉诺君》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2008年平顶山学院教授秦方奇编校的《徐玉诺诗文辑存》由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2015年，海因、史大观选编的《徐玉诺诗歌精选》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这些凝聚着众多徐玉诺研究者心血的书籍的出版，很大程度上助推了徐玉诺研究等各项活动的开展。2012年，市徐玉诺文化研究会应运而生。2014年，首届全国徐玉诺文化学术研讨会在我市举行，吸引了来自国内的众多专家学者参加。

2016年，徐玉诺故居被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第七批文物保护单位。徐玉诺的曾孙徐帅领说，曾爷爷在世时家里一贫如洗，仅有几间旧房子，现在的徐玉诺故居是后来翻修的。尽管如此，他们家人一直以曾爷爷的文学成就和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而自豪。

2018年7月26日，首届徐玉诺诗歌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大学举行，在徐玉诺女儿徐西兰的倡导下，设立并颁发首届徐玉诺诗歌奖。

从鲁山县走出去的诗人海因，对徐玉诺的诗歌创作深怀敬意。他说：“徐玉诺的诗歌语言是有疼痛感的，这种疼痛感来自他对社会人生的深层体验与承担。他的诗作归属于中国诗歌史上的经典创造，其文本的当代性呈现，使之对当今读者依然有强大的吸引力，对当代诗人也有借鉴价值。”

赵焕亭说，此次研讨会上，众多专家学者普遍认为，徐玉诺在上世纪20年代的诗歌创作以及其后的小说、剧本等文学创作，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学高峰，无论是从其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还是诗歌发展的文化背景来看，其文学价值都不可估量，“相信通过这次研讨会，作为我市一张文化名片的徐玉诺，其诗歌及文学创作的影响会传播得更远更广”。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徐玉诺档案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