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书贤

喝一碗香甜入心的红薯玉米糁汤，再就着清脆的萝卜丝，吃上一块醇香的玉米面火烧，童年时光里那份流动在舌尖的美好，如今仍记忆犹新。

我的家乡盛产玉米，在那生活困苦的年代，玉米是撑起农家日子的主粮。

小麦收割后，金色的种子在雨后播进土地。不几日，嫩绿的禾苗就破土而出，咕咚咕咚饮着清晨的甘露，噌噌地往上长。锄过两遍草，玉米就长成了绿意盎然的青纱帐。当几场及时雨洒落，玉米棒就在不经意间孕育出来。初秋的风生出几丝惬意，玉米棒子吐出嫩蕊，那微黄、泛红的玉米缨飘逸而妩媚。如同姑娘的辫子，把穿着绿色外衣的玉米棒衬托得格外婀娜多姿。

当中秋的脚步声清脆地响起，就到了玉米的收获季。太阳依旧热情奔放，钻进玉米田里，玉米叶子像是锯条一样，侵蚀着肌体，汗水落在上面，钻心的痒疼让人心神不宁。尽管如此，我还是咬紧牙关，擦去汗水跟在爹娘后面，一棒一棒地把玉米掰下来。口渴了，就折断一棵根部紫红的玉米秆当做甘蔗吃。晚上，收完玉米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挑出一盆子嫩玉米，煮一锅吃得酣畅淋漓。爷爷在煮嫩玉米的时候，还精心地把玉米须去掉收藏起来。爷爷告诉我，玉米须是一味难得的中药，可用于脾虚、湿气重引起的水肿、小便不利、神疲乏力、肢体倦怠等症状的治疗。

玉米丰收季，最热闹的就是每天的傍晚，大姑娘、小媳妇，还有腼腆的小伙子，都按家中人口多少，或盆、或碗，端着剥好的嫩玉米粒来到村头的枣树下，欢声笑语间，把玉米粒倒入碓臼里舂成碎粒，然后回家下锅，做一顿香味四溢的晚餐。

收过玉米，爹就把玉米秆给砍下来，拉回去铡了喂牛。晒干的玉米秆则被捆绑成小捆，被爹精巧地围成了院墙，看起来古朴而厚重。

玉米棒子经过风吹日晒，干得叮当作响时，爹把玉米串从墙壁上卸下来，就着晚上的灯光剥玉米，玉米棒就变成了一粒粒金黄的珍珠装进粮仓。

那时，悄悄地从家里带出三两把玉米，换来几根纯玉米的焦酥糖，炸一锅香甜的爆米花，是冬日里最浪漫的事。

娘把玉米拉到磨坊，经过电磨加工成玉米糁、玉米面。清早，当煮着几块红薯的开水滚起来，娘就抓几把玉米糁，均匀地下锅。熬成的玉米糁汤不稀不稠，入口爽滑、细腻，让人口齿留香。娘还用玉米面炕成小火烧，偶尔还会用玉米面蒸馒头、炸油条。

如今，玉米早已不再是家里粮仓的主要支柱。然而，当白面馒头和大米蒸饭占据我们的生活阵地，吃上几穗嫩玉米，喝上一碗玉米糁汤，尝上一块玉米面馍，就像火热的七月里吃上一块甘甜的西瓜，让日子增添了几多情趣。

回到乡村，再也寻觅不到玉米秆围墙的影子。父亲说，现在这玉米秆可金贵着呢，刚掰了玉米，就被机器打碎了拉到养牛场当青储饲料了。在县城的餐厅里，玉米面蒸的馒头、炸的油条，成为新宠，这让我心里的失落又得到了几多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