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娥

“昨日白露降，今朝鸿雁鸣。”轻轻吟哦的时候，有一种清凉，有一种缠绵，从指尖划过。心思澄明，意象丰腴。

人间仲秋，今日白露。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立罢秋，冷飕飕，今年的秋，立得不稳，持续的高温在秋老虎的尾巴上一直拖着。到白露，秋的模样，才渐渐明朗，眉目清晰，冷和热有了明显的分界。

白露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五个节气，基本结束了暑天的闷热，天气渐渐转凉。《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八月节，秋属金，金白色，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寒生露凝，白者露之色也，故名“白露”。

我感觉白露是属于诗人的。单这两个字的音节从唇齿间轻轻念出，就有了清冷和孤艳，纯洁无瑕，烟尘隔绝，如渺渺的女子，隔着几千年的白露，从《诗经》里走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如果用“蒹葭苍苍”来衬托水岸的伊人，未免单薄，配上“白露为霜”，赋予了女子清秀脱俗的灵气和空灵缥缈的意境。不知是伊人烘托了白露，还是白露妩媚了伊人，但爱情分明是存在的。只因这泠泠白露，成就了传诵千载的经典。

白露、中秋节相连，圆月之时，千里婵娟。思故乡、念亲人、旧事萦怀，不免滋生无端无绪的莫名牵挂。

今日白露，宜相思。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固执地认为故乡的月亮最明，他那么肯定的主观，只是表现了思念家乡的微妙心理。“露从今夜白”却酝酿了思乡时节的动感，营造了清露盈盈的氛围，把乡愁化作清冷的白露，在月色映衬下漫天漫地地倾洒，落在游子衣襟，湿在诗人心头，每一滴都是深沉的思念。

夜来白露至，已满菊花丛。白露带着澄澈的诗意从夜色中翩然而至，在菊花上结满意象。是白露催开了菊花吗？一丛丛、一簇簇就那么自在地沾着白露，扑棱棱地开在山坡上、阡陌边，或者环绕着农家的篱舍，恣肆地怒放。白露晨已重，晚花秋正繁，或斑斓或绚丽，仿若烟花流岚。你瞧，白露是有颜色的，她只需在晚花的枝头一露脸，秋的美好就五光十色地在你面前层层铺展，秋色一点点地涂抹，直到红了霜降，田上禾熟，林端叶轻。

清晨，推开山居的柴门，秋野的清香在白露上洇染，湿漉漉的台阶上有几只鸟儿啄食。“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这个节气的早晨到处都湿漉漉的，湿漉漉的禾稻，湿漉漉的玉米，湿漉漉的豆荚，湿漉漉的菜叶子上滚动着晶莹莹的白露，青翠翠的喜人，就连花朵也是湿漉漉地滋润着你的情愫，凉爽爽的妥帖。金风吹来白露的味道，有瓜果的清香、菊花的甘洌、丹桂的馥郁、庄稼的芬芳，和成白露的泠泠之香弥漫为秋的气息。这个时候，放空内心，唯有静静地呼吸，才能享受这天地之香。

白露是有声音的，她在田野里叮当作响。寒露到霜降，种麦莫慌张。翻开白露洇墒的土地，油滋滋地闪着亮泽。那架从西汉一路摇来的耧车，耕播着俺爹俺娘的希望。套绳勒进俺爹的肩膀，俺娘摇晃着耧车，在黄土地上耩种了一垄垄梦想。俺爹说，菊花黄种麦忙。俺娘说，光耕不耙，枉费犁铧，种麦要深耕细作。他们和千千万万的中国农民一样，从几千年的劳作中摸索出了农耕文化的规律，二十四节气作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俺爹俺娘种庄稼的指南，他们根据节令收获播种，从不耽误农事。

白露是浪漫和优雅的，叶零白露，云散青天。秋高气爽的白露，少了夏的燥热和冬的寒冷，恰到好处的薄凉，可以优雅地穿衣，随意地出行，露白月微明，天凉景物清，万物澄澈，层林尽染的秋景，更有一番静谧的恬然。

白露烹茶尤清绝，在鲁山民间有采白露茶的习俗。白露之露，甘平无毒。《本草拾遗》上说：“百草头上秋露，未曦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轻不饥、悦泽。”

“春茶苦，夏茶涩，要喝茶，秋白露。”白露茶采于白露节气的清晨，邀上三五个闺中好友，用鲁山特制的花瓷茶盏，收集未晞之白露，装在干净的花瓷瓶内，密封陈放。用白露之水冲上霜露洇染的银杏叶、桑叶、酸枣叶等，就有了不同的养生效果。袅袅茶烟中，银杏糯香，酸枣微甜，桑叶茶味淡清冽。秋风起，露水凉。这时温一壶白露茶，就着明月清风慢慢地品，茶中就沁入了白露的诗意，轻啜一口便知秋意浓，有一种绵远的独特的韵味。

白露在二十四节气中最具文艺范，她在每一朵诗的平仄上停留、闪亮，是黄花绕篱的婉约，是秋气满山城的清凉。在白露的眉眼里，我和时光一起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