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剑秀

初秋的骄阳还没退热，清澈的天空下流动着干燥的气浪，极目望去，黄澄澄的收获季节，早已丰盈了错落有致的山村。

踏进鲁山县熊背乡的晒衣山，周身热流涌动。葱茏的山林掩映着古朴的房舍，一条蜿蜒的山路从山间扭动出来。路旁林荫深处散落的红色果子，闪耀着灿亮的光晕。循迹追寻过去，随手捡拾几粒，每一粒上面都留存着岁月的记忆。

我们追寻着那个感人的故事而来。

伫立在一片竹林旁，注目凝思，恍惚间，阴云密布，冰冷的雪花簌簌飘落，竹林里聚满了一支年轻的队伍。仔细看上去，个个枯瘦虚弱，衣衫单薄，只有灵动的眼神里充满坚毅和信念。他们有躺有卧，或相依相偎，或站立巡视……

时光的快门拍下了那个寒冬的一幕。背景是山野萧条，万木饥荒。

一阵沧桑低沉的画外音从远处飘来：1934年11月，奉中共中央指示，红二十五军离开大别山区，实施战略转移。这是从鄂豫皖根据地撤出的最后一批红军，有3000多人，由红军后代或者机关后勤人员组成，大多只有十几岁，被称作娃娃兵。蒋介石急调30多个团的优势兵力围追堵截。这支红军队伍在雨雪交加中，忍着饥饿和寒冷艰难行军。经过十天的迂回奔突，于11月26日下午，行至方城县独树镇七里岗，遭遇国民党军4000多人的重重包围。衣服单薄、手脚冻僵的红军战士与敌英勇战斗。经一番恶战，虽然打退了敌军的进攻，却损失惨重，有300多名红军指战员献出了宝贵生命。11月27日上午终于冲出敌人合围，进入鲁山县熊背乡晒衣山下的孙家庄村。

站在河谷的一块巨石上，举目仰望，周围山峦起伏，孙家庄和相邻的买家庄坐落在一处山垭里。刺骨的风雪还没停歇，饥寒交迫的红军战士借助山上繁杂的林木和大片的竹林做屏障，暂且在这里集结休整。

走进几间简陋的农舍，仿佛看到一位慈祥的老人坐在床上，不时透过窗户惊恐地向外张望……

孙家庄有十几户人家，住在山沟两侧。这里山多林密，穷乡僻壤，是地方流寇和土匪们经常出没的地方。遭到常年袭扰和掠夺的孙家庄人，只要见到扛枪的人，便撒腿往山上跑，隐藏于山坡上的山寨或隐藏在密林里，躲避祸乱。

那天突然一支队伍走下山来，老百姓闻悉惊慌不已，纷纷逃离村子。

老人是孙家庄的孙白氏，由于年迈，腿脚不便，就留在了家中。

老人战战兢兢趴在窗户上窥望，外面到处是人。大冷的冬天，这些当兵的没有闯进老百姓的家，而是坐在家门外面的石头上、竹林里歇息、擦枪。

老人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心生怜悯，找出家中一筐做种子的花生，走出家门送到队伍前，没想到这些饥饿的孩子望着花生，谁也没有伸出手来。后来一位像领导的人过来，向老人讲：我们是红军，是抗日打鬼子保护群众的队伍，红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人感动不已，执意要把花生送给饥饿的孩子们。盛情难却，部队领导同意了。战士们每人抓了一把，一会儿一筐就见底了，老人折身进屋，把家里能吃的红薯等食物，放到院子的碾盘上和杵臼里，供战士们食用。

红军给老人留下了两块银圆。老人手捧银圆，疑惑不解，少顷，眼里盈满泪水……

中午，红军队伍在孙家庄筑灶做饭，用孙家的碾盘碾米，用杵臼捣米，那么多人有序不乱。下午部队开拔，老人出来相送，发现碾盘上、杵臼里都放有零钱。

红军队伍走后，山上躲藏的村民陆续下山回家。他们到家一看，惊讶万分，不仅家中东西一样不缺，米、面也一点不少，院里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红军队伍离开孙家庄，悄无声息地朝买家庄、陈家湾方向而去。路过陈家湾时，把地主家的粮食开仓分给穷人，然后朝熊背方向进发。

红二十五军路过鲁山县熊背乡时队伍整齐、纪律严明，从没踩坏一棵庄稼，更没打扰老百姓。所经村庄，留下了“耕者有其田，打倒土豪劣绅，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等标语。

在熊背乡境内，一首儿童歌谣传唱至今：红军好，红军好，红军替俺把雪扫。

红军好，红军好，红军再来俺不跑。

孙白氏老人早已故去，古屋遗址犹存。在空旷的院子里凝思，抚摸着饱含军民深情的杵臼和碾盘，倾听大山和时光的诉说，思绪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飞扬……

红军队伍走了，踏上了漫漫的征程，向遥远的陕北开赴。旌旗漫卷，硝烟弥漫，这支穷人的队伍不顾生命危险，一路追寻，他们究竟在追寻什么？这个天地之问，早有完美的答案。

一支支红色队伍，汇成庞大的洪流，历经艰苦卓绝的长期征战，摧枯拉朽，打下一片稳固的伟业江山。一筐花生的故事，凝结着血脉亲情，化为红色基因，世代赓续。默默伫立的碾盘和杵臼，镌刻着历史的印记，犹如一尊坚固的基石，支撑着华夏大厦。

离开孙家庄的时候，秋风微拂，瓦蓝的天空飘来一片祥云，仿若一幅优美祥和的图案。转身回望，身后是一个硕果遍地的金色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