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新波

浩渺波无极，一叟钓寒江。南宋画家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在数笔波纹、一叶扁舟外皆未施笔墨，却勾勒出一幅大气浩渺的冬日江景图，无画之处妙境无穷，萧瑟冬意及渺茫意境跃然纸上、引人遐思，这便是留白的美妙所在。

疏处走马，密处透风。中国画中的留白作为写意手法，一笔纸落，留白七分，无墨处或为山石沟壑或为浮云大江，展现了计白当黑的奇趣与意味，被广泛应用于艺术创作中。被誉为“南宋四家”的夏圭就是个中高手，夏圭的画多以边角构景，故而大家也称他为“夏半边”，夏圭笔下简练，留白面积大胆，他的《遥山书雁》《烟村归渡》《渔笛清幽》等十二段长卷就酣畅淋漓地展现了留白画风。明末的八大山人、石涛，近代的齐白石、关山月也都是留白的高手，可以说中国传统画家都深谙此中奥妙。

留白遗貌取神，言有尽而意无穷，在艺术创作中时常可见。白居易的《琵琶行》，琵琶女一番嘈嘈切切错杂弹，在收尾处东船西舫悄无言，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以静止反衬琵琶乐声给众人带来的震撼与神思。沈从文在《边城》中写道：“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鲁迅笔下未出现任何伤害祥林嫂的人，但是读来能感到四处有人将她推入绝境。这种笔外之意、韵外之旨在小说创作中就更为常见，也打通了读者与作者沟通的桥梁。

留白是艺术技法，更是种智慧与境界。给生命留白，就是要在自己的人生画作中留有余地，在忙这忙那的时候给自己的身心放放假，放缓步伐看看旅途风景；给人际交往留白，在父子、夫妻、友人的关系中，要保持一定距离才能持久；给城市规划留白，要拉开时空画蓝图，不能以现下的眼光一次铺满，给城市留有一片余地才能为未来的发展提供便捷和可能；给天地万物留白，对不可再生资源和濒危动植物的保护，都是种可持续发展的辩证智慧。

疏密有致，张弛有道；虚室生白，吉祥止止。留白，如瑟瑟冬日的一壶暖酒、如习习秋日的一曲高歌、如灼灼夏日的一扇明窗、如融融春日的一枝杨柳。放舟于碧波之上，留白之处如一处处未知秘境，值得我们毕生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