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振营

刚到五月，立夏跟着就来了，似风尘仆仆的少妇，裙摆上带着风带着土，带着温暖和柔情。如果说暮春是繁花似锦的过往，立夏将继续着花事并在萌动中孕育出满世界的绿意。山乡的农事随着立夏的到来渐渐地多了起来。

长饱满的青豌豆荚成了人们餐桌上的鲜物，到立夏采摘期基本结束，如果还不摘，就等着长老了之后磨面了。

小麦正在灌浆期，勤快的人会把混在麦地里的燕麦拔掉，懒惰的人则任其生长，认为不会影响小麦产量。

最忙的是割油菜籽，不及时收割，炸开了荚籽粒会落到地里。割了菜籽腾出的地用来种红薯，这时候种的叫春红薯，说是春红薯其实基本上都是立夏之后种上的。

割菜籽种红薯忙的都是自家的事，而栽瓜栽菜栽烟则是给人家干。农村干活的基本都是留守妇女，男人外出打工，她们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有点空闲时间就去干零活儿挣钱。

农村的种田大户很多，有包地种菜的、种瓜的、种烟叶的、种果树的等等，只要想干，几乎天天有零活儿。大田烟方里要移栽烟苗，麦田里预留的宽行要栽瓜苗，还有辣椒、茄子、蕃茄、黄瓜等都要从畦里移栽到地里，都需要人手。那些留守妇女成了香饽饽。这个时节，她们很疲惫，但还是乐呵呵的，因为比平时挣钱容易些。

立夏，也预示着可以造打麦场了。现在实现了机械化收割，机器吃了麦穗吐出来的是麦粒，造场成了历史。过去累死累活的麦忙天，现在一晌就结束了。

说了农事再说说花事。

在铺天盖地蓊蓊郁郁的新绿里，估计很少有人注意到楝树。在山乡，起伏的岗坡上，曲折的羊肠小道旁，楝树静静地伫立着，自由舒展着枝叶，装点着大地。

立夏时节，在桃败梨残，李谢杏萎之时，楝花持久的花香弥漫很远，让你怎么也无法忽略它。

在清瘦的楝叶丛中，文雅地系缀着一团一簇紫色的楝花，一树的碎紫，像夕阳西下时飘飞的云彩，在阳光的照耀下，星星点点，浓淡相间，从容有度。楝花是楝树澹泊的微笑，文静淡雅，柔美细碎，妩媚羞涩，犹如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女。楝花落处，如同铺了一层薄薄的红毯，无怪乎王安石赞叹道：“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

立夏时，当城市里的蔷薇出现败象，山里的野蔷薇才盛装登场。如果说迎春花是春天的使者，那么野蔷薇就是夏天的报喜鸟。此刻，阳光洒在满坡野蔷薇花上，而蔷薇正惬意地舒展着身子张着笑脸，一幅美好宁静的画面让人怦然心动。

小时候不知道它还有这么文雅的名字，老辈人都叫“盏盏台”，至于为啥这样叫，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观察后悟出了这个名字的含义。每朵花有四到五片单层花瓣，展开的花瓣微微上翘，中间是黄色的花蕊，一支长茎托起好几朵花。这让我联想到了小时候家里已弃之不用我拿着当玩具的灯台。所谓灯台就是没有电灯照明年代人们用的灯。这种灯由泥烧成，上边浅浅的碗用来盛豆油，灯碗下边有个灯杆支撑，下边是底座，使用时在灯碗里放一截花捻当灯芯。再看野蔷薇的花，翘起来围着的花瓣不正像灯碗吗？花蕊像灯芯，一朵朵花被茎秆托着不正像一盏盏灯台吗？

野蔷薇花朵不硕大，也没有人工培植的丰满有层次，看起来单薄瘦弱，但纯朴自然。如果说种在城市里的蔷薇是浓妆艳抹的少妇的话，这些山野里的野蔷薇就是不施粉黛的少女。

野蔷薇细数着流年的脚步。

初夏的五月，幽香飘来，村民们知道这是金银花开了，于是就会趁着割菜籽前这个空当去山上采些金银花。

金银花初开时呈白色，经一二日则变黄，或黄白相间，故名金银花。到了秋末老叶枯落了，其叶腋间又会簇生新叶，新叶经霜冻变为紫红色，凌冬不凋，所以便叫它“忍冬”。我们老家人叫二花，二花虽不及金银花听起来富贵些，倒也贴切。

金银花名字富贵，又披金戴银，但没有人把它看成富贵的花。乱石堆中，荆棘之上，茅草丛里，疏林之下都有它的身影。目之所及，青藤翠蔓，四处攀爬。你要说它卑微羸弱依强附势也不见得。比如那些酸枣树、野蔷薇之类，满身带刺，可只要被金银花抓住，就一定上得去身，兀自绽放自己。从这里又看到了它的蓬勃热烈，不屈不挠。

金银花静静地在山野绽放，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也鲜有歌颂和赞美它的诗词歌赋。接近它的人大多也不是为赏花而去，而是为了采花，这么说，金银花的实用价值要大于观赏价值。

美丽月见草，听听名字就让人心情激动。当我在湛河上游的乌江河口公园那一片花海里与它照面时，一时被它的美丽惊呆了。

当时并不知它的名字，但看它的身影和容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不是嘛，它的花和叶与狗狗秧多么相似。打开手机的识花软件对着花拍照，出来的名字是美丽月见草，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说是傍晚才开放，花能和月亮见面，太阳一出来就萎缩了。好浪漫的花，专与月亮约会。这样的解释并不确切，我是午后来的，花照样鲜艳，美丽倒是挺贴切。美丽月见草，细枝粉花，耀着日影，闪着粉光，一大片的花成了粉红色的锦缎，在微风中像波浪起伏。细看每一朵花，似宝石般璀璨迷人。

长在田地里的狗狗秧从叶子到花朵和美丽月见草都很相似，而名字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一个是灰姑娘，一个是白雪公主。特意种在城市里的美丽月见草，供人们欣赏赞美。而田地里的狗狗秧往往还没来得及盛开，就遭到了被锄除的命运。

美丽月见草，暮春立夏之交盛开，能连续开三个月。

立夏之后，农事渐忙，而花事渐落，浓绿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