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
由中国纪检监察杂志社、河南省纪委监委宣传部、郑州市纪委监委主办的“初心永恒 忠诚如一”全国廉政小小说征集评选活动获奖作品名单于近日揭晓。我市共有3篇作品获奖,其中,一等奖1名,三等奖2名。本栏目将陆续刊发获奖作品,以飨读者,敬请关注!
秋夜。风寂,月明。
他抬眼看了下挂钟:10点整。关了电脑,披上风衣,骑电动车出发。就在刚才,娄鑫来电让他过去。他正在写小说,问娄鑫何事,娄鑫说:“想你了。”语气很沉,似乎有什么心事。
夜风寒凉,吹乱了疏发。电动车向前疾驶,心绪却快速逆行。画面闪回到童年,几个孩子在河边光屁股戏耍。那个用污泥把自己抹成非洲少年的家伙,是娄鑫。快乐的笑声,犹在耳畔回荡。
倏然,呼救声传来,娄鑫游至河心,腿抽筋了,两臂狂摆,头部渐没入河水。大伙儿呆愣之际,他一个鱼跃,拼力向娄鑫游去。待娄鑫上岸,他已力不能支。
一晃多年,顽劣少年长大了,高校深造,步入官场。几十年,恍若一梦。
“郑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每次见娄鑫,娄鑫必给他一个拥抱。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他淡然一笑。
第一次去娄鑫家,大约是六年前了。这是娄鑫的一处秘密居所,除了特别近的人,外人知之甚少。装修奢华而雅致,但他并不在意,让他记忆最深的,却是客厅里那盆硕大的塑料花。
“干吗弄盆假花?”他大为不解。
娄鑫煞有介事地给塑料花洒水:“哪有工夫侍弄真花?再说,这塑料花不枯、不死,四季鲜艳,永不凋谢,对官场中人来说,多吉利。”
他摇摇头:“这歪理,亏你这个大县长想得出来。”
娄鑫好友,常出入私人会所,那里高朋满座,政界、商界、同学、发小……走马灯般,煞是热闹。他一介文人,不喜交际,非不得已,娄鑫的邀约一概婉辞。
“就当体验生活了,闭门造车怎么行?”娄鑫劝。
他不作答,沉吟有顷,倒提醒一句:“谨慎啊,兄弟。”
娄鑫便笑:“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吧?放心,我有数。”
娄鑫仕途顺利,两年后改任县委书记。那次大学恩师来访,他不能不参加。席间生脸熟脸,都是“一方神圣”。有一个发小,名唤“岳明”,一向简朴持重,没想到也出现了,看得出,与一众神圣极是默契。这让他颇为诧异,故有的印象也打了问号。
那晚,娄鑫表现得志得意满,居然喝醉了。他和岳明送娄鑫回家。醉了的娄鑫,没忘给塑料花喷淋。其间,有电话打来。娄鑫看了号码,掐掉了。
“怎么不接?”他问。
“生号。”娄鑫说。踉踉跄跄晃入卧室,倒头便睡。
出了房门,一辆红色跑车停在附近。他刻意看了两眼。岳明拉他胳膊,说:“去我寒舍坐坐吧,大作家,你还没去过呢。”他婉拒:“太晚了,改天吧。”顿了顿,又问,“你们常来往?”岳明淡淡地:“偶尔。”不经意回头,竟看到红色跑车里走出一个时尚女人,径奔娄鑫家去了。
不由地,心里发沉。回到住处,给娄鑫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个字:慎。等了许久,手机静默。夜滑向深处,星光似无数眼睛,偷窥人间,却又秘而不宣。
不知不觉,已到娄鑫楼下。夜,深沉,肃静。弯月高悬,清辉漫泄,天地澄明。
他下意识裹了裹风衣,冷。
娄鑫衣冠整齐,连皮鞋都没换,似要出门的样子。他开门见山:“这么晚,有急事?”
娄鑫笑了:“寂寞,就想和你说说话。”
坐定了,娄鑫斟茶。他看着娄鑫,眉宇凝重,显见得有心事。沉默一会儿,娄鑫轻叹:“知道吗?岳明进去了。”
他一惊:“什么时候。”
“有一阵子了。”娄鑫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郑兄,你倒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默然,心中隐隐作痛。
“会牵涉到你吗?”良久,他问。
娄鑫咬咬牙:“都是一个链条上的人,只怕他撑不住。”
他战栗一下,心中的隐痛,顿然变成砭骨的刺痛。“自首吧。”喉头一热,他有点哽咽。
“我想过,”娄鑫低着头,旋又看定了那盆塑料花,“不过,我有杀手锏,我不甘。”几页纸递过来,“看看吧,都在这里了。”
盘根错节,背后还有更大的背景。他摇摇头,事已至此,还幻想螳臂当车,娄鑫太自负了。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他脸色煞白,娄鑫倒从容,起身,仔细地给塑料花喷淋。花枝含露,娇艳欲滴。他终难理解,这样完美的形式,除了自欺欺人,还有什么意义?
“瞧瞧,这花多艳啊。”娄鑫手里的喷壶掉在了地上,人也顷刻委顿了,“人要是像它,永不凋谢,多好……”
本能地,他把手放在了娄鑫的肩上,眼睛模糊了。良久,他指着塑料花,说:“可惜,它没有生命。”
娄鑫呼一口长气,走向房门。锁舌弹开的刹那,一个声音凌空传来:“带走!”
月光,碎了一地。
(本文获“初心永恒 忠诚如一”全国廉政小小说征集评选活动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