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茹喜斌

清明是红繁绿嫩、雨润花媚的好时光，但因了悼念亲朋亡灵，诗人的清明诗里虽有欣悦，更多的却是绵绵哀思。

清明诗首推杜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诗人笔下的清明，细雨丝丝凄凄、行人悲悲切切，但他们有亲人同行，独我一人，悲无人诉，泪无洒处，只好去杏花村里抚慰心痛了。闭目品味其诗，仿佛看到诗人那缓缓的步履、眼际的泪色、孤单的形影，渐渐隐进了雨滴声咽的杏花里。诗人、细雨、行人和杏花村，分明是让人伤感的清明图。杜牧把清明时的景色、人物、心境、情感描写得满纸悲凉，令人垂泪。

罗隐的《清明日曲江怀友》，挚于友情。“君与田苏即旧游，我于交分亦绸缪。二年隔绝黄泉下，尽日悲凉曲水头。鸥鸟似能齐物理，杏花疑欲伴人愁。寡妻稚子应寒食，遥望江陵一泪流。”能想到诗人与友人昔时相欢的场景，或春日携手同游、花间对月品酒，或河岸折柳泛舟、桃李花下唱诗，但今日阴阳相隔、神魂难拥。其思其忆，如曲江之水滔滔呜咽，此般情景之中，再看挚友之妻寡子幼，真的是杏花亦浓愁。罗隐泪流如江，这一流就是千年啊。

白居易的《寒食野望吟》，更是清冷。“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旷野苍茫、乌啼声咽、坟茔座座，凄风哀哀，纸钱纷飞，说不尽生离死别，道不完千思万念。黄土之上，人在泣泪。九泉之下，亲人无声。此诗犹如一幅幅画，一页页掀去，满是清冷景象，人物穿行其间，千年之后， 我与他们一同在泪光中行走。

诗人笔下的清明，也有忧国思乡之作。“耕夫召募爱楼船，春草青青万顷田。试上吴门窥郡郭，清明几处有新烟”（张继《阊门即事》）。其时正遇战乱，农民被迫从军，良田已成荒芜，一片凄凉里祭奠亲人的纸烟也只有寥寥几处……诗中浸透了忧国忧民的情怀。韦庄的《遣兴》同工，“如幻如泡世，多愁多病身。乱来知酒圣，贫去觉钱神。异国清明节，空江寂寞春。声声林上鸟，唤我北归秦。”韦庄生于晚唐，可惜晚唐动荡、宦官专权，黄巢揭竿，大军进逼长安，他虽侥幸躲过一劫，也只能颠沛流离、乞讨度日，但他时刻都在牵挂着故乡长安，日日都在梦回大唐。诗中字字句句，真是肝肠寸断。

当然，清明也是寻春踏青时，此时亲友相约，野外漫步或观花赏蝶，河岸弄柳或围坐野炊，此番情景被杜甫在《清明》里描绘得一派欢乐。“著处繁花务是日，长沙千人万人出。渡头翠柳艳明眉，争道朱蹄骄啮膝。”瞧这万人出游多么壮观。这种欢乐在温庭筠笔下更为多彩：“清娥画扇中，春树郁金红。出犯繁花露，归穿弱柳风。马骄偏避幰，鸡骇乍开笼。柘弹何人发，黄鹂隔故宫。”《清明日》中晨时清蛾起舞，桃花郁金竞放，花瓣含露欲滴。暮色里归来时，柳丝轻摇、微风拂面、鸡群咯咯，黄鹂飞入隔壁家。此番的诗情画意中，人们怎能不享受那春风春暖春日情，怎能不醉于那春水漾漾春意浓，怎能不领略那杨柳碧翠花儿香……

清明，在诗人笔下充满了思亲、念亲、思乡、忧国之情，也有着清雅的风韵。它给人伤感、给人希望，也给人心灵的慰藉、诗意的涤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