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继军

在郏县古八大景中，曾有“钧台晚照”这一壮美景观。有文记载：钧台乃峨眉余脉南下，于汝河北岸隆起之高地也。尤其四周，原是一古沼泽，常年积水。每当傍晚，站于此台，向北眺望，莲花山于夕阳云雾中时隐时现，如诗如画。再往西看，烟波浩渺，霞光灿烂。二百多里长的箕山，点缀于临汝与郏县之间，其景色之姝丽，如幻如梦，令人叹为观止也。

钧天台现位于薛店镇肖庄村东数百米处，临郏汝公路北侧。对这一地方，我不陌生，多少年来，每每路过，便分明地看到那高高凸起的土地。也曾听说那是“钧台晚照”观景之处。只是时过境迁，旧景早逝，也便没有前去观赏的兴趣。

但在庚子年末，我却执意地要去探访这片高地了。此次探访，我不是去追忆那古八大景中的情致，而是要寻找比这情致不知还要美上多少倍的那幅景象了。

岁月如流，景随时变。在我年轻时所看到的那十余亩大、数米之高、形若砖状的台地，已抹平了很多，变为中间隆起、四周缓坡向下的鏊子形状。我沿着小路一路上行，来到高地的顶部，环望四野，才感到在远处这视为平地的地方竟比周边平川高出了许多。站在那里，顿觉视野开阔，心旷神怡，一种神灵之气涌在心头。

在数千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由北面伏牛山余脉伸展过来的丘陵与汝河南岸的高地连在一起，将一路西来的汝河水阻隔于此，便形成一望无际的水域，史称汝阳江，亦称汝海。李白在诗歌中曾称“汝海者也”。此后大禹治水，挖开龙门，便改汝水北流入黄河，才使这里的水域从此顿消。如今，这里还流传着“扒开龙门口，旱干汝阳江”的古语。

就在这湖水浩渺、风光优美的岸边，有一个伟大的身影曾出现在这里。他就是我们华夏民族的人文始祖黄帝。黄帝是为问道而来的。《庄子·在宥》记载：“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有文又述：黄帝从新郑到汝州的崆峒山，虔诚地拜访圣贤广成子，问起治国安民的道理，广成子认为他提出的问题太过浅薄，未予回答。黄帝受此冷遇，悄然离去。新郑到汝州，郏县是必经之地，也许在来往途中，黄帝看到这里湖光山色，景致秀美，便驻跸而至。明正德《汝州志》载：“钧天台，（郏县）下黄道保，世传黄帝问道广成子驻跸于此，大奏钧天广乐，始称钧天台。”钧天，古代神话指天之中央。钧天在上，君子当有钧天之享。对应的地，则是钧地，钧地突起，可与钧天相近，达到天人感应。钧地突起为钧台。由此，黄帝在这里搭起茅屋，脚踩厚土，晨披朝霞，晚伴夕阳，自省自悟，修身明志，在这片土地上再次开启了他的问道之行。

我在这片高地上行走，心中升腾着一种敬畏之情。仿佛觉得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曾留下黄帝当年的圣迹，那驻跸问道的情韵也早已深深地沉浸在这高天厚土之中了。那来自天籁而又发自圣心的天乐之声仍在这冬日暖阳的麦田里荡漾不息。我在这片土地上这样地走着想着，竟看到在这片台地上出现一块数亩之大、一米多深的凹地，怎么在这里出现这样的景象呢？这让我顿生惊疑。一路与我同行的当地的文友告诉我：1986年，郏（县）汝（州）公路要拓宽，需抬高路基，有人就想着这里地高，可以在此取土，于是就大车小车地开挖起来。当时，县里一位主要领导得知此事，认为这是古迹胜地，就下令禁挖。2004年钧天台这片土地被列入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由此产生的钧天广乐在2008年亦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作为伏牛山文化圈中的中华民族传统音乐的“活化石”而受到国家的高度重视，并由此确立了郏县钧天台作为中华民族音乐发祥地的地位。

我伫立高地，眺望远方，心绪如潮，感慨不已。面前的一切早已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湖泊早已成为阔地厚土，林茂禾绿。破旧低矮的茅草小屋也已变作高楼幢幢，满目亮丽。旁边公路上往来奔驰的汽车已由天上卫星导航着前进的方向。不远处学校数层高的教学楼里传来的琅琅书声，饱含着年轻学子面对书本渴望求知的梦想和志向。随身携带的手机不时响着滴滴的声音，轻手一点，便可得到需要的一切知识和信息……我们人类已从这古老的过去走向如今信息化、智能化的时代，而这一切不正是我们的祖先圣贤不断问道，反复实践，历尽艰难，勇于创新的结果吗？处在当今社会的我们，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还能不能像我们的人文始祖那样脚踏厚土，以民为师，虔诚问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