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营

又是一年冬至到。在二十四节气中，冬至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气，同时也是中国民间的一个传统节日，包含着自然与人文的有机结合。因而，冬至在民间被视为大节日，在古代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各地有许多习俗用以庆祝这个节日，在中原地区，冬至日有吃饺子的习俗。

为什么要吃饺子，这里还有个故事。医圣张仲景看到很多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因为寒冷，把耳朵都冻烂了，于心不忍，就潜心研制了一个可以御寒的食疗方子叫“祛寒娇耳汤”。其实就是用羊肉、萝卜、大葱剁碎再加上一些祛寒的药物当调料，用面皮包成类似耳朵的样子，放锅里煮熟，然后连汤和稠的一起吃掉。冬至这天，张仲景把“祛寒娇耳汤”分发给穷人吃，人们吃完浑身发暖，两耳生热，再也不用害怕耳朵会冻伤了。后来人们广泛传播，冬至吃饺子就成为中原一带的习俗。

冬至吃饺子也是一种提醒。冬至之前不是太冷，是因为地表尚有“积热”，冬至之后真正的寒冬就要开始了，要注意防寒保暖。

“冬至一定要吃饺子，不吃会冻掉耳朵的！”这是我童年时娘说的。可现在再也吃不到娘的水饺了，因为娘已过世多年。

在娘的心目中，饺子是最好吃的食物，所以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客，娘总是包饺子。当然，冬至这顿饺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后来我离家在外工作，每次到家的第一顿饭，往往也是娘包的饺子。

娘为什么认为饺子最好吃？我没有问过她，我思忖：这可能和她早年的生活经历有关。娘经历过战乱、匪患，特别是1942年的大饥荒，吃过草根、树皮、观音土，那时候过年也难吃上一顿饺子，或许过年吃饺子曾经是她的期盼。娘还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娘正怀着我的姐姐，想见点儿面花儿都难，天天吃的是胡萝卜，吃得口吐酸水，面色萎黄。那时，娘也许奢望着能吃上一顿饺子。

娘一生养育了我们五男二女七个兄弟姐妹，在那艰难的岁月里，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为了填饱儿女们的肚皮，不知受过多少煎熬，想了多少办法。在我的记忆里，虽然那时候吃得紧巴巴的，但还是时常能吃到娘包的饺子。娘的饺子不是现在大家经常吃的“萝卜羊肉”“猪肉大葱”“番茄鸡蛋”一类的。娘的饺子是根据时令而来的“槐花馅”“荠菜馅”“野蒜馅”“香椿馅”等等，娘包的这类饺子可不像现在的尝新鲜，而是以菜代粮调剂我们的生活，这些菜就来自山林和田埂。

冬至的大地，已被寒意包围，出门的人会打个激灵，赶忙缩紧了身子。各种小草也被这硬生生的寒冷吓着了，躲在土里不敢露头。而荠荠菜却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田埂或是在麦垄里舒展开了身子。

荠荠菜是不惧怕冷的菜，风霜雨雪将它的身子打得发褐发紫，可是一到春天它就如同脱胎换骨似的变得碧绿强壮。《本草纲目》上称荠荠菜为“护生草”，李时珍说：“荠生济济，故名荠。”饥馑年代护民众之生存，所以被称为护生草。荠荠菜的美味古人早已知晓并食用，更有许多诗人把荠荠菜写入诗文中，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谁谓茶苦，其甘如荠”的诗句。南宋陆游也是个美食家，他在诗中赞道：“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羮珍美胜羔豚。”羔豚即乳猪，他说，用荠荠菜做成的汤羮比烤乳猪还要好吃。品读描写荠荠菜的诗句，字里行间仿佛飘着荠荠菜的袅袅清香。

娘不识字，更不懂诗，但生活里的实践，让她知道荠荠菜的美味，记得冬至的这顿饺子，主料往往就是荠荠菜。可能是娘带给我的味蕾记忆，让我对荠荠菜饺子情有独钟。现在，我也会到田野里寻觅荠荠菜，在冬至这天，好好地做一顿荠荠菜饺子。荠荠菜饺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是春天的味道，吃着这饺子身子就暖和了起来，再接着吃几次，吹拂到脸上的风渐渐变暖了，冬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春天就会来了。

那些年的冬至饺子，没有钱割肉，娘照样能把饺子做得有滋有味。她会打几个鸡蛋，再加半碗面糊煎炒了拌在饺子馅里；还会将烙馍抹上点儿油焙焦了弄碎拌在馅里。娘做出的花样繁多的饺子，伴我一路成长，想起来就感觉有异香飘来，垂涎欲滴。

娘包的冬至饺子，个大、皮厚、馅足，样子虽不好看，但吃起来味正、筋道、耐饥。

时常想起娘，想起飘香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