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继军

多少年来，空山洞村，这个郏县最偏远的山村，一直藏在我的心中。她世世代代被埋在大山的皱褶里，掩盖着自己不曾问世的容颜。庚子年秋天，突然得知这个村要在重阳节举办“红叶节”。这个消息让我惊喜又怀疑，这是真的吗？

我对于空山洞村并不陌生。早在我的青年时代，她就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记得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在县城听到这样一件事：一个青年进城，看到商店里灯泡很明，就买了一个带回家中，用麻绳挂在屋里，晚上他翘首仰望这灯泡，希望也像城里一样明亮。但他哪里知道这灯泡需要电源，当时他的家乡还没有通电呢！这个青年就是空山洞村人。落后、闭塞、无知甚至愚昧而又心存梦想，渴望光明，空山洞便以如此的模样留在我的印象中。

缘分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没过几年，我作为一名青年干部，被分配到茨芭镇驻队。在郏县这个最偏远的乡镇里，我曾在几个村庄轮流居住，历经3年。但处于一镇的空山洞村，我从没去过，其中的原因自然是路远难行。空山洞村距镇政府近40里地，与郏县、禹州、汝州交界，来回一趟需8个小时。村干部进镇开会，早上三四点起程，八九点才赶到镇里，下午开罢会，深更半夜才能回到村中。路远！难行！重峦叠嶂，道如羊肠。有些路段挂于山崖、临于深渊，狭窄得只能容一人前行。为此，我在茨芭镇3年，只是对空山洞望而叹之。

驻队工作结束后，我离开了茨芭镇，回到县城，那藏在深山中的空山洞村，也越来越远了。

转眼30多年过去了，不知为什么，空山洞这个小山村在我心中不仅没有遗忘，反而越来越惦念了。于是在去年夏天，我便与几位文友相约向空山洞走去。

岁月荏苒，物换星移，昔日进山的路早已今是昔非，过去那狭窄难行的羊肠小道已抛在荒芜的角落，展现在面前的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虽然弯弯曲曲，许多地方还很狭窄，出入的车辆还须谨慎行驶，但与过去相比天壤之别。一路前行，高山起伏、峰峦重叠、植被繁茂、层林尽染，一派壮美俊秀的山乡美景扑面而来。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终于来到了空山洞村。山村被群山环抱，破旧的窑洞、老屋比比皆是，散落在村街旁的石磙、石磨、老井、古树无不诉说着这个山村往日的故事。我在感受着这里的落后、闭塞，想象着这里的山民如何艰辛困苦的同时，更看到了山民对这片家园的坚守、挚爱与奉献。

在这里，我见到一位老人，他叫李安民，70多岁，身骨硬朗。他坚守山村，无私奉献，留下串串佳话。村中有座石桥，狭窄失修，常有村民落桥跌伤事故，他就自拿资金进行加固修宽。村西有座荒山，村民常去放牧，但间隔一条深沟，遇洪水暴发，就把牧民阻在对岸。李安民又自掏腰包架起一座石桥。村民在山上放牧，遇到刮风下雨，山上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他就陆续在山坡不同的地方垒起几间石屋，让放牧的乡亲能够避风躲雨。村里缺水，过去要到村外几里处的河沟挑水，既不方便又不卫生。他就组织群众，把当时家中所有钱拿出来打了一眼深井。他几十年坚持拓荒修路，据村人累计，至少修有十几里的山路。

空山洞有7个自然村，其中那个名曰邢村的村落必得一看。它位于郏县最边缘处。在村北不远的地方，矗立着平顶山市与许昌市的界碑，素有“一脚踏二市，鸡鸣响三县”之称。山路狭窄弯曲，沟沟坎坎，谨慎前行，终于来到邢村。它坐落在一山环抱之中，房院顺势而建，房屋皆由石块垒砌，青瓦覆顶，不仅建造坚固，而且工艺精湛，可见前人建房立院之匠心精艺。只是绝大多数家园已人去院空，茂草齐腰，巷道里更是野草蔓长，人迹难寻。进入有人居住的家园，只见有山果堆积，发出阵阵酸味。房院破旧，情景沧桑，厨房做饭仍是土垒锅台，风箱拉动，柴草燃烧。有幸看到一正在做饭人家，柴火灿然，炊烟袅袅，将过去的生活重燃得更有滋味。几位老人坐在一户家院门口，悠然闲聊。走上前去，与其交谈，方知这村原有人家30多户，人口百余，但现在大多数已离开这里或迁居城镇，或外出打工，目前只有三四户人家十多个丧失外出能力的村人在此坚守。谈话间，便见一辆三轮拉着水箱过来。村民说，这里缺水，村里配有一辆拉水的小车，从外面拉回一趟能供几天使用。村旁路边，几头黄牛或卧或行，悠然自在。牛脖上的铃铛发出叮当之声，在这寂静的村街上显得格外悠扬、动听。村里没电，村民告知村里的变压器内曾有一窝麻雀，昨天晚上两条长蛇爬进变压器内想吃麻雀，不幸蛇身中电，被打成两截，也使变压器受到重伤，需要抢修，估计通电就到明天了。正值夏季，这里的村民也只好忍受两日的炎热之苦了。闭塞、落后、荒凉、贫穷将这些书写得那样深刻和真实，同样又把这里的原始、幽静、古朴、自然的原生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仅时隔一年，空山洞村竟要举办“红叶节”了，我再次向空山洞走去。

去年曾经走过的路，没想到又拓宽了许多，大多数的路段可供车辆双向行驶。昔日寂寞宁静的空山洞如同庙会一般热闹起来，游客在此会聚，形成了千百年来少有的盛景。此时的空山洞村更是装扮一新，如出嫁的新娘，在迎接着前来的客人。他们在村口街头制作了巨大的欢迎版面，竖上了彩旗；一个个尘封的窑洞敞开胸膛，摆出了沾满岁月痕迹的生活劳动器具；洛阳剧团，在这里连唱3天大戏；摄影家们前来大拍美景；山村的特产摆了出来，让游人尽情品尝这古老山乡独具特色的味道和热情。转眼间，这个藏在深山不为人知的小山村成了“网红村”。

尽管空山洞村周围的山山岭岭皆有红叶，但要真正大饱眼福的话，就必须去邢村了。于是我们再次前往去年曾去过的邢村。仅仅一年，通往邢村的坑坑洼洼狭窄的道路就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车至邢村，沿着水泥路直至山巅，站在郏禹两县交界处向南眺望，一幅红叶的壮美景象尽收眼底，如霞如火、如花如锦，染红了整个山峦。

在行人如织的“红叶节”里，我看到一个人格外忙碌，他叫王占峰，是这里的村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他坚毅能干，事业心强，多年来经营着一个养牛场。2018年镇政府和村民选他当村委会主任，他走马上任，并立下诺言，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村中道路全部修好，并安上路灯。村里没钱，他就自己先垫上几十万。很快坑洼不平的村路变成了水泥路，路灯也装上了。这一目标完成后，他开始思索该怎样使自己的村庄脱贫致富。他望着自己村庄独特秀美的自然景色，一个要办“红叶节”的梦想由此而生。为此在仅仅40多天的时间里，他在镇政府及当地企业和村民的支持、帮助下，拓宽了进山的道路，请来专家设计方案、布置景点。40多天里，他没进过一次自己的养牛场。他说为了村庄发展，村民富裕，他将来可能会放弃为之经营多年、每年收入20多万元的养牛场，全心扑在振兴乡村的工作中。

王占峰说，3天的“红叶节”里，那过去堆在家中无路可销的山货被采收一空，那黄如金粒的玉米糁供不应求。仅仅一家制售红薯面条的村民，一天就收入1000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