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三儿

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天是2020年3月28日，因父亲病情加重，我们兄妹五人都守在父亲床边，父亲不时地想叮嘱些什么，但病魔的无情折磨，已经使父亲无法清楚表达。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感觉到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六十多年来与他风雨相伴、相濡以沫的母亲。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眼泪不停地流，我们知道上天留给父亲的时间不多了，又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呼吸急促、烦躁。母亲坐在父亲病榻前不停地抹眼泪。“他伯，孩子、媳妇都很孝顺，别担心我，你就放心吧！”母亲的话说完，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安详地走了。

我们家在郏县县城北十公里的安良镇小寨村。父亲生于1938年，听爷爷说，当时家里并不富裕，父亲在兄妹四个中排行老大，自然承担的压力也多些。也正是这样的环境，练就了父亲沉着、坚韧的性格。

父亲初中毕业，在当时应该算是文化人了。解放初期，父亲曾在供销社工作过一段时间，六十年代初回乡务农，曾在大队担任党支部书记多年。父亲为人正直、公道正派，在村里威望很高。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村里有一家人揭不开锅了，想到外地卖柿子挣点钱换点粮食渡难关，当时没有身份证，外出需要大队同意并开具介绍信，当时这家的女主人拿了两盒8分钱一盒的“工字牌”香烟，让父亲救救这个家，父亲思考着、犹豫着，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开具了介绍信，并且把那两盒香烟还给了那个妇女，那个妇女感动得嚎啕大哭，我放学回家正好看到这一幕。

后来父亲卸任大队干部以后，我们兄妹都参加了工作，亲朋邻里无论孩子到城里上学还是就医看病，只要找到父亲，父亲就会给我们捎信儿、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尽力帮忙，父亲的热心肠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父亲读过书，深知知识的重要。我们兄妹基本上都出生在六七十年代，当时家里比较穷，连吃饭都成问题，别说是供应子女上学了。但是父母砸锅卖铁也要供应我们上学，把我们兄妹几人都培养成才，在老家一带传为佳话。

我们家现在的三间土坯房是父亲四十多年前盖的，我们长大以后，家里条件好了一些，但父母为了不增加我们的负担，执意不让翻修房子。十年前，一场大雨险些把父母住的那间里屋淋塌，我们弟兄们商量把房子翻修一下，最后还是拗不过父亲，没有翻修，只是在旁边盖了两间小平房，下雨时搬里面住。前些日子，村里响应建设“美丽乡村”的号召，动员各家各户改造房屋和院落，我家的房子已经很旧了，像这样的土坯房在农村几乎没有了，我们怕给村里添麻烦，想改造一下，父亲母亲商量了一下，说他们日子也不多了，房子就不修了，把院落整好，改造一下厕所就行了。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只好照办，厕所改造好了，种下的樱桃、杏树、石榴结果儿了，月季花火红火红，被乡里授予“五好庭院”，满足了父母的心愿。

父亲一生最为自豪的事情是我们兄妹五人都参加了工作，并且干得还不错。但是我们知道，我们兄妹五人的成长，耗尽了父母一生的心血。

记得我上大学的那年，家里生活拮据。为了送我上学去，母亲喊来了邻里、亲戚，给我缝了两件外衣、东拼西凑给我凑足了书费和零花钱。元旦前夕，父母放心不下，坐长途汽车到学校看我，我很惊喜，母亲看到别的同学穿得厚厚的而我穿得很单薄，顿时流出了眼泪，父亲眼里也盈满了泪花。第二天，父母让我请假到市场买毛衣、棉鞋和大衣，中午草草吃了饭，他们就去了车站，我也回了学校。春节放假回家，父亲才告诉我那天到车站没有赶上车，所剩的钱已不够住店，他们在候车室外蹲了一晚上，当时我泪如泉涌，真的不知道天寒地冻的，他们是怎么熬过艰难的一夜的。半年前，父亲又说起这件事，我依然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在父亲病重的日子里，新冠肺炎疫情在全国蔓延，我堂弟作为一名病毒学专家受组织派遣，第一时间赶赴武汉参加疫情阻击战，有一次看到中央电视台“抗疫英雄谱”介绍堂弟后，父亲欣喜地说：“我们家族也算是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事，善莫大焉！”

父亲是一座山，是那么伟岸，那么坚强，永远是我们人生的灯塔和榜样。父亲走了，留下了他一生的美德，更唤醒了我们的大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