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燕凌
我最早接触《水浒传》《红楼梦》《毛泽东选集》等大部头书籍,是懵懂年少时的一个偶然。
父亲床头一侧的墙壁,终年用报纸糊着。但有一处,报纸一遇到刮风就嚓嚓作响,这让我无比好奇。有一天,没有一丝风,我又听到了报纸响动的声音。我悄悄靠近父亲的卧室,发现在家公休的父亲正在小心翼翼地掀动报纸。报纸下面藏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墙洞,父亲正从洞里拿什么。
发现这个秘密后,我兴奋得不行,趁父亲不在家时悄悄打开了墙洞,里边全是砖头一样厚的书。这些书微微泛黄,我的心咚咚地跳着,好像它们在用不可估量的眼神看着我,我和这些书就以这种方式相遇了。
尽管当时我只是个小学生,但对这些书却异常好奇,便悄悄拿了一本《水浒传》,开篇词“试看书林隐处,几多俊逸儒流。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谈笑看吴钩……”“石太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怒打镇关西”“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等章节的开篇词像磁铁一样吸引了我。翻了几天后,因为好多字不认识,我又偷偷放了回去。又鼓捣出《红楼梦》,依然似懂非懂,就偷偷问母亲:“你看过《红楼梦》没有?”母亲说:“看了《红楼梦》,要得相思病。”我把“相思病”理解成了“想死病”。心想:娘啊!看书会想死?怪吓人的。但母亲的话却无意间放大了我的好奇,我倒要看看,怎么个“想死”法!
不久,父亲便察觉了我“窃书”之事,因为每天晚上一家人入睡后,我卧室里的那盏小煤油灯依然亮着。一天晚上,我正沉溺书中,读到香菱学诗一章:宝钗笑道:“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他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一回来,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另作呢。”一边看一边傻笑香菱学诗的好笑处,一抬头,却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我跟前。“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父亲问我。我慌慌张张在书上划拉着说:“还有一道题没做完呢。”但一个黄毛丫头的小聪明怎能瞒过父亲的慧眼?父亲半是认真半是爱怜地说:“早点睡吧,看小说也不要熬坏了眼睛。”随着灯光一阵扑闪,我发现夜真的很深了,便倒头睡去。
大概一个学期吧,一部《红楼梦》在我的挑灯夜战下啃完了,却丝毫没有读出“想死”的感觉,可每个章回的开篇诗却深深影响和吸引了我,以至于每天一睁眼,就感觉眼前满是诗词在跳跃。弟弟们淘气了,我来一句:黄口小儿太张狂,鸡飞狗跳猫上墙。下连阴雨,乡间道路泥泞难行,我在作文里开篇就会来几句:连绵雨天雨中行,难为上学小学童。赤脚淋雨蹚黄泥,东扒西望盼天晴。因为这些,我受到了语文老师的多次表扬。
虽然这些粗浅直白的句子算不上是诗词,甚至说是打油诗也勉强,但却是一个少年骨子里对文字的无比热爱与崇敬。也正是在父亲那个神秘藏书洞的引领下,我一步步爱上了读书,喜欢上了诗词,喜欢上了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