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占才

我专设一柜，里面塞满报纸，多是平顶山日报。有四开的，有对开的，张张缀有我名字，皆是30多年来发我文章的存报。按说，我有剪贴本，又搬了几次家，留着这些发黄的东西，不晋职称，不再炫耀，用处不大。但我舍不得扔，它是韶华逝去的见证啊，时不时地，翻翻看看，扫扫那排版，瞧瞧那标题，偷乐几下，叹息几声，五味杂陈，心下疑惑：当年这么艰涩稚嫩的文字，编辑老师怎么会相中呢？

也许，这就叫缘分吧。

我是1982年参加工作的，翌年，鲁山就由许昌归了平顶山管。换了隶属，鲁山人觉着新鲜，但对这座新兴煤都却颇为陌生。它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是满面尘灰还是靓丽出彩？都想去认认。可去一趟一整天，班车慢似蚂蚁爬，还得绕宝丰走，格外费劲儿。不像现在，直线距离，俩小时打个来回。要了解它，要融入它，最好的方式，是看平顶山日报。别看报小字小，文皆短文，粗览一下，政策法规、民生要闻、气候风云……尽入眼底。官宣语，它是党的喉舌；理论家曰，它是平顶山的精气神；好事者说，它是千里眼顺风耳；百姓则直言，那是咱的风向标，啥新鲜事儿都登呢。记得当时，日报几个版，分设 “大家谈”“长话短说”“琐言亭”“短评” 等几个栏目，短则百字，长也不过三五百字，却深入浅出，针砭时弊，读着过瘾。

我最爱看的，莫过于副刊。打问多人，都言看报纸最喜看副刊。我看吧，那是我爱文学；别人呢？想他们是不是闲得无聊，一杯茶，一盒烟，一份报纸陪半天？后来，和一位文友交流，文友正色纠正我道：地方报纸副刊，那是城市的精神符号，它多方位、立体式诠释的，是这座城市高品质的精神风貌。

我这才恍悟，是我井底之蛙了。

的确，从副刊上，我们感受到了平顶山这座城市的心律搏动。

一高一低，高的，我最爱看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低的，最爱看平顶山日报“落凫”副刊。上面，皆千字短文，所述人物，仿若相识；所记事情，身边发生，亲切温暖，接地气。

大地副刊，讲的多是中国这片土地上的故事；落凫，讲的多是平顶山这方山水的故事。落凫这名儿，听上去也格外有韵味儿，一座海拔不太高的山，被赋予了文化内涵。每期的落凫，描的多是平顶山的风物，唠的多是平顶山的情话。它传承的是这一片皇天后土的历史印记、文化风尚，关注的是这一脉锦绣山川的风物百态、生活演变；宣泄的是这一隅男男女女的喜怒哀乐、六欲七情。它抖乡韵、抒乡恋，起温暖、生温馨。

早年间，配落凫的版花估计是木版画，图案多虫鱼狗羊、花草树屋，古拙中透着生动传神。

老家四壁被油灯熏得乌黑，找来平顶山日报糊满土墙，有副刊的报纸，我都挑出来，不舍得糊到墙上。我不舍得糊，有人舍得。一次，做客朋友家，见朋友家墙上糊的尽是平顶山日报，有一张带副刊的，赫然有我的文章，高兴之余，征得朋友同意，小心翼翼，我把这张报纸给揭了下来。那时，报纸功用良多，可练字，可卷烟，可揩屎。一张张旧报，权作手纸，撕开用来擦屁股，比玉米棒鹅卵石强多了。有次出恭，见池外地上，一块儿用过的平顶山日报，脏兮兮的，却有“落凫”副刊。瞟上一眼，感觉文章写得好，耐着性子正读，不料，一股风刮来，竟把纸块儿吹过墙去。我心里甚是惋惜：这么好的文章，怎么会用来擦屁股呢？又遗憾：正读间，怎么会吹来风呢？

正因看副刊多了，童年里萌过的文学之梦才蠢蠢欲动，于是，也开始涂鸦。手稿勾来画去，修来改去，套上复写纸，工整抄了，留一份作底儿；另一份，装入信封，背了人，做贼似的，跑邮局寄出，寄的是人民日报。心里有了念想，上班先翻报纸，最盼看到邮递员的身影，嘀铃铃，那绿色自行车一出现，我就跑跟前问询有没有我的信。平日里，得罪谁，我也不得罪传达室的老头儿，害怕他私藏或遗失了我的信件。文章发不出来，怕别人知晓了嘲笑自己夜郎自大；发出来，又想吵吵，连树上的鸟儿也想叫知道。只是接到的，封封都是退稿。心下愤懑，“大地”怎么不“慧眼识珠”呢？再要投寄，就收了好高骛远，把目标转向“落凫”。沉落稿海之底的虽也不少，终是有了文字“凫”上版面。这么多年，我一多半的散章是得了“落凫”的厚爱。

相信平顶山的作家，不管是大家、名家，是写小说、写散文，都与日报副刊有缘，多由“落凫”蹒跚起步。因投稿，我与平顶山日报副刊历任编辑老师都成了朋友，一交到老。他们个个敬业负责，让人可感可叹。最初给耀磊老师投稿，想他年高，见面一问，仅大我一岁，不禁惊诧。遥忆驾鹤西去的张黑吞老师，曾给我回了无数的手写信；即便寄给他没发的散文，时隔多年，他仍记得清楚；经他手，我的《鲁山城小记》获了1992年度的落凫奖和省报纸副刊二等奖……沾了平顶山日报的光，工作上，我没少受益。我心里明白，就连好几次的调动提拔，也多缘于此呢！

如今，我卸职归家，耳目闭塞了许多。门口邻居见我，问我事儿，我说不知道，邻居批评我：“过去有一句俗话，‘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如今的秀才，不光要读书，还要看报呢！”我把这话说给单位领导听，领导理解我，说：“知道你爱看报，明年再给你订一份平顶山日报吧！”我连声说：“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