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土生土长在农村，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

小时候，家里穷，偶尔吃一顿面条，清汤寡水的，面条也少得可怜，充饥的是粗面窝窝，逢年过节外面才能裹一层薄得透明的白面。

父亲的饭碗，是一个大敞口的黄色铁碗。这个碗就是父亲的，没有谁来规定，却是不争的事实。母亲对父亲的偏爱明显而直接，每次做好饭，母亲先给父亲盛上，然后才轮到我们几个，最后才是她自己。母亲的碗，也是一个黄色铁碗，可大小只有父亲的一半。小时候，我对这一大一小两个碗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母亲对父亲的偏爱不单是碗的大小。父亲喜欢吃烙馍，母亲烙馍时总有所不同，父亲手里的烙馍总是又大又厚。有时，我呆愣地看着父亲手里的烙馍出神儿，母亲就丢下一句话：“你爸干活养家，下力气大着呢！”语气里不单单是自豪，也不单单是疼惜，总之我们明白，母亲对父亲的偏爱是天经地义的。

这个家里，我们姊妹同居第二位。每次吃饭，母亲看着我们几个狼吞虎咽，如果没有剩余，母亲只好凑合一顿。她总会说，看着你们吃饭的样子，我都饱了。这个时候，我脑海里就会蹦出父亲手里的大铁碗和母亲手里的小铁碗。

后来，家里陆续添置过几次碗，我们的碗再大，也不比父亲的碗大，母亲的碗成了家里最小的。母亲说用惯了，不愿换。每次吃饭，母亲依然恪守着把自己放在最后。

后来我才知道，父母的碗是母亲出嫁时外婆陪送的嫁妆。“外婆真小气，不就是两个碗吗，还一大一小。”我抱怨。母亲笑了笑说：“过日子呀，哪能两只眼睛瞪得一般大。”母亲似乎答非所问。

我婚期临近，母亲拿出两个碗，依然是一小一大，我嗤之以鼻：“现在谁还用这样的碗呀，太丑了。”母亲说：“知道为什么要给男人备大碗，自己用小碗吗？”“男人饭量大，怕他饿着呗。”“重点不在这儿。”母亲摇了摇头。“那是为什么？”“这大，指的是男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你要尊重他，信任他，凡事为他着想，他是你的天。这小，是自己在家里的位置，生活的方方面面，要先家人后自己，要知谦卑，懂谦让……”母亲的话着实让我震惊。

记忆中，父母从没争吵过，甚至没有红过脸，即使在生活最困难时期，这个家也充满了欢声笑语。细细揣摩母亲一直遵从的“小”，在这个家里，在我们每个人眼中、心里，恰恰是母亲为之付出的一个“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