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筠

第一次看见玲，是在一个阳光拂面的春天的下午，她在学校门口等待女儿放学。

那天，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外套，宽宽大大的，把她的羞涩和对世界的期许以及整个春天都装了进去。这一幕在我的脑海中闪耀、定格，当然，还有她娇柔地斜靠着的那棵梧桐树。

今年五一节前，我和玲终于从“鸟笼”中溜了出来，我平日忙于上班写作，她忙于手术病人。绿树掩映中，她身上的那件橘红色外套像一团火，使她的一举一动更显灵动，一种活力在她周身蹿动。这种活力惊扰了公园里的草草木木，惊扰了头顶之上的飞鸟。远镜头看去，她倚靠着的好似一株披绿挂红、繁花正盛的果树。我突然想到，她不就是造物主打造的一枚朴实还稍带青涩的果子吗？

玲像一只蝴蝶，从河南宁陵葛天氏朴素曼妙的歌舞中羽化，长出了一双飞翔的翅膀，先是飞到外地一所颇负盛名的医学院，经历了五年刻苦到几乎瘫软了筋骨的学习，然后抖抖精气神儿，又飞到了我们这座小城，在一家医院落地生根。她像一棵树，把根系深深地扎在了这块飞扬着粉尘、狂卷着季风的土地，并在这里收获了爱情、友情，还有日积月累的温暖的医患之情。

玲是有灵气的，再加上后天的操练，让她的医术臻于精湛。在医院，她是值得信赖的妇科专家，好几次我看见患者拿着就诊号，一脸喜悦还有一丝讨好地说：“我们是慕名找来的！”其实，无论是慕名，还是机缘碰撞，她都不会让患者失望的，她的细心体贴会让每一位患者记住这位中等个子、笑容可掬的女大夫。

记得十几年前，我以作家身份体验生活，全程目睹了一位难产妇人在她和助产士的帮助下痛苦分娩的过程。当土豆一样带着污血的新生儿终于呱呱坠地，整个产房荡漾的喜悦洗去了一切疲惫。

特鲁多大夫的“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道出了医生的心酸和无奈。玲也因医患关系受过精神上的折磨。曾有一位孕妇有早产迹象，送到医院时，胎儿心跳减慢，且宫口未开，短时间内自然分娩困难。为抢救胎儿，玲和同事如实告知家属病情，并建议立即签字行剖宫产手术。然而，新生儿因重度窒息，最终抢救无效死亡。生和死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这不仅是一个家庭的悲伤，玲和同事的心情也无比沉重。产妇的丈夫召集一群人在走廊里对几位女大夫推推搡搡，后来又在医院大厅和大门口大吵大闹，引来许多人围观。医生是近距离接触生与死的一群人，近几年不断发生的伤医事件，使医患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可就是这群人，繁忙的工作结束后，回到家来不及吃上一口可口的饭菜，来不及让夜空的星月安慰一下自己，一个急诊电话，便风也似的往医院跑……

那天，我和玲在公园里正谛听着阳光拍打树叶的声音，突然，急诊室一个电话过来，让她火速回医院为一位大出血的宫外孕患者做手术。她歉疚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往回跑，我知道她是和时间赛跑，她要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