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桐

每读史铁生《我与地坛》，总是心有戚戚又豁然温暖。在荒芜而破败的地坛，檐头剥蚀、朱红淡褪、高墙坍圮的古园里，自如的蜂儿、机灵可爱的蚂蚁、执着的瓢虫、迸发生命力量的露水，十几年间慢慢浸润一颗孤苦而绝望的心灵。史铁生由此参悟了生死的达观和生命的哲学意义，为我们树立了一座“困而守道”“生而有尊”的精神坐标。

一个人的成长途中，总有些事物不经意间悄然浸润我们的人生。少时村庄西北有个大水塘，我们称之为大塥。环绕四周的埂上铺满青草，绿得晃眼。水面中央凸起一座狭长的小岛，丛生的杂草高低交错，在碧水中现出清透的倒影。陌上花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岛上悠闲地盘旋……好多个夕阳黄昏，我默默倚坐大塥埂，看繁茂的芦苇在水中缓缓随风轻拂；看淡淡的晚霞变幻成各式生灵，渐次沉入水底；看小鱼用力扯咬水草荡起阵阵涟漪，继之模糊不见；看鸟儿从水面斜掠而过旋即飞起，留下一道细长的弧线……那幅极简极美的乡村水墨画，澄澈了一个懵懂少年的彷徨、惆怅与安分守己的忧伤。

网络流传一个视频，一只鸭妈妈带领一群小鸭子上台阶。小鸭子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不断寻找最合适的位置，再一次次跳跃，没有丝毫停歇、抱怨或气馁，最终成功越过三级台阶，让人热泪盈眶。无论是小鸭子登台阶，还是熊宝宝爬雪山，都让我们惊觉生命的柔弱与坚韧，微渺与伟岸。

印象中，家里的老房子每年都有燕子光顾。我曾目睹它们每日不停穿梭，用嘴一点点衔回泥巴、细树枝和草，用唾沫将这些粘在一起，垒成半圆形的新巢，耗时仅10余天。尔后便开始孵蛋，继而喂养雏燕。冬季举家南飞，来年春天必定跋涉千里准时归来。走在树林里，有时稍一低头就能看见一群结伴觅食的蚂蚁，个头或大或小，但都两边排开，竭力一起挪动一颗饱满的饭粒或一只死去的虫子。在我们或稍大点的生物面前，它们何其微小，但它们活得那么认真、那么纯粹，没有一丝自轻自弃。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乾坤。在乡间的空地和路旁，安静地生长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它们诚然比不上名贵花草的灼目妖娆，但不娇柔、不卑微，真实自然。

相比而言，温室里的花朵就娇气得多，但吊兰和绿萝之类除外。有一年已近冬天，我剪下几段不长的绿萝，栽到花盆里，很长时间不见起色，心想怕是难活了，也就不再天天去看。翌年春日某一天，无意间发现它们冒出了新芽，卷着的舌尖慢慢探出头，隔一两天就成了嫩绿的新叶，青翠欲滴。最是平凡的生命，都以最好的姿态绽放着最美的芬芳。

人生是一场修行，唯有不断自我救赎，才能遇见更好的自己。于人而言，万物生灵只是繁华尘世的芸芸过客，没有人能长久地记住一片云、一只鸟，或一棵树，但它们身上隐藏的光辉，浸润了我们生命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