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屋外,春雨如丝,悄然无声地滑落,濡染出蓬勃的生气。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暖融融的,给人一种安然的祥和。
父亲脸色冷峻,一言不发,手支着桌子,沉思着。母亲坐在床边唉声叹气,数落着父亲的不是。
说父亲拿了老太太的银吊坠,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父亲真要是个见财起意的人,怎么还会把她驮进医院,为她垫付医药费呢?
那天早晨,父亲急急忙忙地挑着一担菜去赶早市。经过一个村庄时,看到一位头发蓬乱、枯瘦如柴的老太太坐在路边,声音凄哀地向人求救。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可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父亲看到了,动了恻隐之心,就几步跑上前问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老太太说,自己不小心崴了脚,痛得厉害,动不了了。父亲问老太太家里有什么人,他可以帮忙打电话,老太太说身边没人。这下,父亲犯了难——送老太太去医院,就会耽误自己卖菜;而丢下老太太不管,自己良心又过不去。最后,父亲撂下担子,背起老太太就往最近的医院赶。到了医院,老太太泪眼婆娑地说自己没带钱,父亲又帮她把住院费交了才赶回来卖菜。
说到老太太的银吊坠,父亲说他知道。他把老太太驮进病房的时候,她就一直抓着不放。老太太说,那是她女儿小时候的心爱之物。现在,女儿不在了,看到它就觉得女儿还在身边。那是一个锁形吊坠,上面有一只机灵的小老鼠。应该是她女儿的生肖,父亲说。
吊坠丢了,对一个失去女儿的老太太的打击可想而知——那是她女儿唯一的遗物。
父亲决定担下这个恶名,赔老太太一个银吊坠,可是母亲不同意,又不是我们弄丢的,更不是我们偷的,真的赔了,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讲不清。父亲却坚持着,母亲还想反对,但是见父亲心意已决,她只得选择接受。
第二天,父亲到了医院,说自己不知道把吊坠丢在哪儿了,问老太太吊坠什么样。老太太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父亲看。那是一个老式锁形吊坠,表面有些灰暗,老鼠是立着的。出了医院,父亲就找到银匠,想打个一模一样的吊坠。但是银匠左右推辞,不是说做工烦琐,就是说还要做旧,麻烦。最后,在父亲的再三请求之下,银匠终于松了口,但价格却奇高——八百元,还得在三天后拿货。父亲咬咬牙同意了。要知道,他卖菜一天才挣几十元。
拿到银吊坠的时候,老太太欢喜得像个孩子,把吊坠挂在胸前,不停地用手摩挲着。
“看到老太太欢喜的样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能让她高兴,我受一点委屈算什么呢?”回到家,父亲是那么的开心,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似乎熨平了。
一个星期之后,老太太的侄子来了。一进门就抓住父亲的手,第一句话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原来,父亲走后,老太太就发现吊坠不是自己的,她的吊坠背面还有女儿的姓名和出生年月。到病房后,她害怕吊坠丢,就塞进了棉衣夹层里,却因记忆力不济忘得一干二净。后来,侄子拿棉衣的时候,手无意中碰到了吊坠,才解开了这个谜。
桌上放着银吊坠和一张里面有两千元的银行卡。父亲把银吊坠收起来,把银行卡退给了老太太的侄子。“银吊坠我可以留着给我的孙女戴。钱你带回去,多给你姑姑买些吃的吧。老人家一个人过不容易,你们有时间多去看看。”
今天,这个银吊坠还挂在父亲房间的墙上,闪烁着纯洁银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