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煦之

多年前，我在南京上大学，常经沪宁线往返。如今乘高铁，南京到无锡，只需五十五分钟。那时乘绿皮火车，需要将近四个小时。若是到了春运，那坐火车的时间，就更没有准头了。

有一年春节，我一大早赶到南京下关车站，只见人山人海，脚都插不进去。直到天黑，我也没挤上车。晚上大约九点，我好不容易挤上车，却只乘上了一列“棚车”。所谓“棚车”，就是将装运货物的铁皮车厢打扫一下，铺上几个草垫子供人坐卧，放上一个大木桶供人方便。“棚车”没有踏脚，上车时，上面最好有人拉一把。个子矮的，下面还得有人托一下，这样才上得了车。

我挤上车，熬到将近半夜，“棚车”终于启动了。开开停停，直到凌晨三点才到常州。在这儿，车又停了下来，无人知道要等多久。乘客们纷纷跳下车，跺跺脚，活动麻木的双腿。

我困乏得很，迷迷糊糊，晕头晕脑，随着众人跳下车。还没走几步，只见众人又纷纷爬上“棚车”。我朝对过站台望去，只见一位女列车员急得双脚直跳，朝我发疯似的吼叫。我定睛一看，只见远处一道白光直刺过来。天哪，一列火车奔驰而来，连脚底铁轨也在抖动了。我赶紧奔向车门。车门口一片混乱，不少人在争先恐后地上车，正一个接一个地被上面的人拉上去。最后剩下我和一位矮胖子。这胖子跨不上去，车上的人又拉不动他，他悬在半空。我出于本能，连忙赶上前去，用肩膀顶住他一只脚。他踩歪了，踏在我头顶上，上面的人使劲一拉，将他拖入了车厢。这胖子身手敏捷，他随即转身，一手抓住车门把手，弯下腰，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紧紧抓住，使劲将我拎了起来。我两脚腾空，左右摇晃，只觉得那奔驰而来的列车，掀起一股旋风，将我刮得转了半圈。这胖子臂力了得，情急之下，他发一声大喊，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拽进车厢。瞬息之间，列车呼啸而过。我这是捡回了一条命呐！

“棚车”里又恢复了平静。我一屁股坐在草垫上，揉了揉臂膀。周围黑咕隆咚，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只有几位抽烟的旅客，嘴角上闪烁着点点红光。

我一直怀念那不知姓名的矮胖子。他凭一臂之力，救了我一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