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阳

30多年前，我在一所农村中学任教。正值暑假，我在护校。护校的日子里白天有些无聊，于是跟一同护校的一个高中班学生去了海安西场。到那里干什么？拜访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也是篆刻家——仲贞子。那时的我对书法尤其是篆刻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但苦于无人引路。

去西场镇的路上，遇到了麻烦。因为前一天刚下过大雨，乡村道路不只泥泞，而且有一段积水了。我们在这摊不小的积水前犯了难：到底要不要脱去鞋袜，蹚水过去呢？就在这时，一位赤着脚、高卷裤腿、满脸皱褶显然也是路过这里的农民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对我们说：“来，我背你们过去！”我忙说：“不用不用……”我为什么要谢绝人家的美意？因为我们都是小年轻，而那农民看上去快60岁了吧，这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谁知那老爹固执地走到我面前弓下腰：“来吧，没什么的，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你们就省去麻烦了！”

那老爹先后将我们俩背过了水洼。

我们到仲贞子家的时候，仲老先生午睡刚刚起身。给我印象极深的是，他一身中式服装，一副老夫子的模样，一面让他老伴儿给我们准备鸡蛋茶——当地招待客人的一种方式，在烧开的水中磕两个鸡蛋，盛出后再在碗里加上红糖；一面在我展开的书法与篆刻习作上一丝不苟地批评指正：这幅字单个的字还不错，整体缺少章法；这幅篆刻，刀法的选择不是很合理……他那认真劲儿，不在学校的老师之下。要知道，仲老先生可是有一定名气的书法家、篆刻家呀，他的名气甚至传播到了日本，而我只是一介默默无闻的乡村教师。他这可不可以说是“不耻下教”？

30多年前的这段往事，到今天我仍记忆犹新。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两位老人的淳朴非常感人，并且这淳朴发生在两位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身上。这让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人的年龄、职业等等可以不同，但是这些都不是一个人淳朴与否的决定性因素。也让我明白了，一个人淳朴与否，更多地取决于这个人对身边之人的态度，也取决于他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