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伸眉

梅，国人心目中的百花之魁，与竹、松一起，被称作“岁寒三友”。它象征着坚韧高洁、倔强劲节、孤傲俏丽的品格，历来受到人们的赞美和喜爱。林逋就有诗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流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冬日黄昏，诗人出舍，步入小园，众芳凋谢，梅花迎着寒风盎然盛开，那明丽凄美的景色占尽了小园的风光。夜幕降临，明月探出身子，梅影疏落横斜入水，一缕清新的香气倏忽而来，构成了一幅别有韵味的溪边梅花图。王十朋曾评：“暗香和月入佳句，压尽千古无诗才。”隆冬季节，枯瘠皴枝上竟有花瓣莹光，散发出四溢的清香，真令诗人感到赏梅吟咏之事胜过豪华饮宴之乐，怪不得《四库全书总目》评价“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说：“其诗澄澹高逸，如其为人。”

咏梅，是我国古代诗词中的传统题材，文人墨客爱梅、咏梅的诗篇自然不少。“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这是唐代诗人张谓的《早梅》，他不咏梅的风姿，不颂梅的神韵，而是侧重一个“早”字。

山村小路旁，依溪小桥边，立着一株梅，缀满了洁白如玉的花朵，远望似雪非雪，迷离恍惚。定睛端详，乃一近水先发的寒梅，这自然而然地点出了题目中的“早”字。它凌寒独开，晶莹如玉，皎洁如雪，朵朵花儿，串串花苞，将干枝枯柯遮掩殆尽，使其成为白玉一条，让人亦惊亦喜，顿生怜爱。这乃梅花悬崖丈冰一枝独俏，勇为先驱的性格。

白梅早开如此可爱，那红梅迟放又是如何呢？且看苏轼的《红梅诗》：“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馀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诗人以拟人的手法，写红梅贪恋睡眠，独自开得很迟，大概是担心冰霜满脸，打扮太不入时，所以特意给自己加上桃花、杏花的浅红色，但仍掩饰不住其孤高清瘦的姿态。红梅保持着岁寒的情操，不肯随着桃杏现出媚态，可是酒晕似的红色无意中泛在脸上，但有的诗人不知红梅原是有气质和品格的，只看重对外表枝叶的描绘。此诗通过丰富的想象突出红梅兼有桃杏之色和冰霜之操，它表格不改、精神依旧，历来被人们视为咏红梅的绝唱。

任何文学艺术都是要表达作者的思想情感，诗歌更是作者借以抒情言志的载体。宋代陆放翁的《卜算子·咏梅》就是这种题材的作品。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诗人笔下的梅花生在郊野，无主而开，可知无人赏识、心境寂寞，黄昏中独自发愁，忍受着风雨的吹打。梅花本是群芳的开路先锋，梅花之后无数的“接班人”应竞相到位，它不过是春姑娘发出的第一张名片而已，怎么会“苦争春”呢？这当然是陆游以梅花自喻，表明自己一颗爱国之心不被理解，但他碾作成泥香如故，仍保忠贞。陆游晚年政治受挫，士林攻击，小人嫉妒，所以他借助梅花塑造了一个失意的英雄志士的兀傲形象，表达了他孤芳自赏及冷落寂寞的心情。

和陆游一样生活在宋代的真德秀却另辟蹊径，不以冷艳着眼，不抒幽独之情。他在《蝶恋花》一词中写道：“两岸月桥花半吐。红透肌香，暗把游人误。尽道武陵溪上路。不知迷入江南去。 先自冰霜真态度。何事枝头，点点胭脂污。莫是东君嫌淡素。问花花又娇无语。”词的上阕，写梅花的娇美诱人之态。此梅生在溪边，长在小桥两端，花儿绽蕾半开，通体红润透亮，芳香四溢，一“误”字把游人禁不住梅花之诱写得惟妙惟肖。下阕中“先自”二字，突出梅花不畏严寒的勇敢精神，接着又猜问梅花为何用胭脂般的红艳去点染枝头？莫非是司春之神嫌万花凋零、百草睡眠的冬天太过素淡乏味？这一设问，一方面突出了梅花凌霜傲雪的高风亮节，另一方面颂扬它给人们带来了春的气息。结尾句“娇花无语”，简直是为梅花的娇羞、谦虚、不事张扬、默默点缀人间春色的品格而高唱的赞美诗。此词格调积极亢奋、开朗明快，这与作者勤政为民、廉声卓著的政治生活和得意心情是分不开的。

历代文人墨客就是这样，他们赏梅、咏梅，总是在自己的诗歌意象中融入自己的思想，寄托自己的情怀，真可谓一字一句皆关情。“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宋代王淇的这首诗，不但写出了梅花的清高静洁之格、安贫疏野之性，也道出了咏梅之诗经久不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