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落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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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丝与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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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4 2018年10月23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家乡的丝与绸

 

◇高淮记

我的老家在鲁山。

鲁山虽然地处中原,但却不是平原,七山二水一分田。这山叫伏牛山,这水叫沙河水。山高水长的鲁山,在历史激流中跌跌撞撞,从远古走到今天。山水是鲁山的名片,风景名胜区一个挨一个。早年的石人山,如今的尧山;早先的画眉沟,如今的画眉谷。后来者居上,又有天龙池,金牛峡,墨子街——峡谷漂流,玻璃天桥,滑雪溜冰,一年四季,把鲁山的旅游弄得热火朝天。

旅游是当下的时髦,谁不感兴趣。但是我想说说的,是家乡的物产。鲁山出的东西,啥出名?张良街的姜,十里头的米,群虎岭的红薯,姜圪当的粉条,场房沟的花生,八条腿的蝎子,西山里的柴胡——多得没法数,好得没法说。这些都是物华天宝,但真正让鲁山出名的,还是丝与绸。

据说唐朝时候,鲁山县令把鲁山绸贡献给皇帝,深受宠爱。民国年间,鲁山绸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收获金奖。印度人、日本人、阿拉伯人、西班牙人尤其喜欢鲁山绸,飘柔,光滑,弹性,本色,炫而不耀。有身份的人更显身段,有品位的人更显斯文。穿上鲁山绸,那可是富贵不言。

绸是咋来的,是丝织的。没有现代工业的时候,织绸全是家庭手工。我家就有一架织机,从记事起,它就高悬在房檩下,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爷爷和父亲都会织绸,但是我没有见过他们织绸。新生淘汰了老旧,但他们一直珍藏着那份感情,舍不得丢弃。多少年过去,织机进了灶膛,化为火苗,化为烟灰,只有那个两头尖尖的梭子,成为我儿时的一个玩具,后来也去向不明。

丝从哪来的,是从茧里抽的。抽丝叫缫丝,俺那儿土话叫打丝。那时候,俺庄上男男女女都会打丝。我最喜欢大人们打丝,因为他们打丝我能吃蛹。麦子熟蚕下坡,各家都支打丝锅。打丝框一转,小孩们可美啦,从这家锅台转到那家锅台,嘴巴不停,吃得上火,吃得眼红,有时候连饭都省了。孩子们的热闹,正是大人们的需要。哪里有孩子,哪里就有生气。大人们常说,要是你们不围着锅台角儿,锅台就塌了。

打丝,是技术活儿。天不明,大人们就起来烫茧,水要烧热,但不能开锅,既要把茧烫熟,又不能熟过了。烫的时间的长短,水温的高低,全靠经验掌握。打丝手不停,脚也不停。手抄着高粱穗子截成的刷子,从茧上抄出丝头,纫到釜子里头。一只脚站立着,一只脚不停地踏着丝框转动,让丝一圈一圈缠绕在上面。丝的粗细,丝的干净与否,全凭眼劲,全凭手巧。打丝的快慢,又跟脚踏快慢相关。有人一天能打八百茧,有人一天能打一千茧。卧久伤神,立久伤骨。站立一天,目不转睛,手脚不停,在孩子们看来好玩的活儿,对大人们来说,那可是十分繁重的劳作。

打丝,分干丝水丝。打水丝,用的都是好茧。出过蛾子的口子茧,下等的薄皮茧,蚕没变蛹就死的血茧,都用来打干丝。打干丝不用烫茧,而是蒸茧,不用支锅烧水,用框桌就行。一年四季,什么时候都能打干丝。打干丝也会有蛹,但我们小孩子更喜欢打水丝的季节。童年的我,吃的幸福多有缺失,玩耍的幸福还算可以。我盼着父亲上街卖丝,回来说不定捎块糖吃。我不好上学,总是逃学。有一次老师找到家里,我抱着母亲打干丝的框桌不走,他硬是把我拉走,我恨透了。后来,自己的顽皮与老师的执着,一并化成了甘甜的回忆。

丝是茧抽的,茧是蚕做的。蚕是昆虫的一种,处在食物链的最低端。它柔弱至极,除了树叶上的腻虫,天上飞的鸟、地上爬的蛇都是蚕的天敌,连蚂蚁都能降蚕,咬它吃它。蚕只以栎叶为食,栎树也叫柞树。从出生到长大,约莫俩月光景,蚕开始吐丝做茧。之后,蚕变蛹,蛹变蛾,蛾生卵,卵出蚕,周而复始,完成一个生变周期。自然界真是奇妙,贵重的东西,往往是最不中用的东西生产的。自然界也真是不公平,良善总是凶恶的盘中餐。

蚕是人养育的。因为柔弱,因为娇贵,人们把蚕叫作“宝宝”。我家世代养蚕,开春以后,专门腾出一间屋子,搭好架子,把种茧一串串挂好,烧火升温,催蛹变蛾,雌雄配对,产籽生蚕,破壳时只有针尖大小。清明时节,蚕要上坡了,因为栎树也长出嫩芽了。

养蚕是出力活儿。蚕的生命周期虽短,但要经过五眠,眠期不吃不喝,每眠一回,脱掉一次皮。每次眠后,自己脱的皮,自己又吃掉,增加营养,强身健体。每次眠后,人们得给蚕宝宝挪一回地方,让它们吃新叶,吃嫩叶,吃肥叶。给蚕换地方,叫转场,二眠场到三眠场,还不算太累,因为蚕还没长大。入大眠场,最后入茧场,蚕多量大,从这架坡到那架坡,头顶着蚕筐,脚踩着碎石,汗流浃背。父亲是养蚕好手,几十年来,他爬坡上岭的身影,时常闪现在眼前。甚至于早已化作雕塑,长存在我的脑子里。

养蚕需要伐坡,也就是砍掉栎墩的老枝,待来年发出新芽。伐坡不同砍柴,要为养蚕着想,要留桩放拐,该长则长,该短则短。栎树有黑白之分,发芽有早晚之别,茬口要得当,要想着芽子跟上蚕吃,又不能让芽子长老。伐坡都在冬天进行,干裂的手,抓干燥的树枝,常常血津津的。冷风一吹,灰头土脸。当筋疲力尽的时候,还得捆柴背柴。这活儿我干过,除了又脏又累,没有半点情趣,当然也就没兴趣。然而父亲年年养蚕,年年伐坡,好像乐此不疲,实则是用心血汗水养育儿女,母爱如水父爱如山,一点不错。那年我从大学回来度假,替父亲伐坡,柴火垛一天一长。母亲说,大冷天心里跟暖壶一样。

养蚕有不少讲究。蚕走不叫走,叫“行”。蚕死不叫死,叫“老虎”。家家户户的蚕坡上,都有个蚕姑奶奶庙,也就是四块石板支个口字。蚕上坡的时候,在里面烧炷香,乞求保佑丰收。蚕苗小的时候,最怕鸟吃,有的甩扎鞭,有的大声吆喝,惊吓飞鸟。我偷偷背了父亲的鸟枪,没打着鸟,把蚕轰落一地。他没有责怪我,只是长长地哎了一声,心痛在地上的蚕,更心痛我。

我的家乡是柞蚕之乡。有了蚕,才有茧。有了茧,才有丝。有了丝,才有绸。然而,养蚕人是不穿绸子的,因为穿不起。因而,我更加深爱我的家乡,也更加思念家乡的养蚕人,连同那起伏的群山。

家乡的丝与绸,曾几何时,誉满中华,名扬海外。县里有养蚕机构,山里分布着蚕籽育种场。缫丝厂丝绸厂,也曾经兴旺过。县外贸也因丝绸而荣耀过。

家乡的丝与绸,是我掐不断的牵挂。这几年,听说养蚕的人又多起来了,喜悦又涌上心头,往事也涌上心头。我怀念打丝框不停的转动,怀念打丝锅台旁的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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