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增

“四十不惑”究竟该如何解读，诸多研究《论语》的权威们也没有给出统一的答案。不觉自己也已迈进这个年龄的坎儿，切身感受中确实有了很多不同于以往的况味。这些也许算不得“不惑”的范畴，却是很真实的个人体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遇到事情开始不慌张了。这种不慌张不是指行动上的慢腾腾、晃悠悠，而是指心理上的不恐惧、不惶惑。正面说是心中有底气、有办法，可以解决它、处理它；反面说即便一时解决处理不了，也不担心它会闹腾到哪儿去。故而行动上就显得从容许多，少了破马张飞的那股狂躁劲儿。在过去若是发现别人在“反面”的情形上有了言行表现，则常常会讥诮其“无能”；现在看来，自己才是年少“无知”了。先前偶尔读到南宋大诗人陆游“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的诗句，惊诧于这位常思“金戈铁马”的爱国者居然也会有这样颓废的想法，于今方才明白，那是经过岁月沉淀后的一种别样智慧。

心态的坦然，是进入四十岁后另外一种很明显的感受。许多人把它归结于平复了功名利禄之心——所以就不像过去那样受了点表扬就会手舞足蹈、受了点批评就觉天塌地陷，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我倒认为是不然，至少是不全然。其更深层的原因应该是深深体味过了世路艰辛、万事不易，逐渐明白偶尔的一次成功或失败不会决定最终的结果，因而就看淡了昙花一现或博浪一击，知道了久久为功的难能可贵。晚清重臣曾国藩诗云：“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此诗是他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其时年41岁的弟弟曾国荃的，主旨是劝诫后者不要太过于争名逐利。古今一理，我们不妨也借来省察一下自己。

爱人和女儿最近常说我“脾气变好了”，不知道这是该高兴还是该伤悲，细想下来，还是应该高兴吧！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素，估计大家都会有那么一段认死理儿、钻牛角尖的生命历程。那时发起脾气来，往往是八匹马也拉不回；认定了一个理儿，便觉它比天地都大。如果这样的回忆也能博您一哂，那么恭喜您也算“不惑”了！过去读《道德经》，看到的是矛盾对立；现在再读，看到的是阴阳转化。放到生活中，对与错又焉能斧劈刀削一样截然分开？明白了这些，还哪有那么多无明业火好发？清代大学者赵翼写道：“少时学语苦难圆，只道功夫半未全。到老方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这虽是专为“论诗”而作，且有几分消极的意思，但仍道出了常人所不能道之语，不失为教人处世的经典金句。

从个人体验和形而上的角度讲，进入四十仿佛是经历人生历程中的一次质变。除了上述那些内容，对常识的理解、对失误的宽容、对磨难的认知、对亲情的感念……跟以前比都大不相同。我总在想，要是三十或者更早就能“不惑”该多好呀！那样很多傻事就能避免了，但这种可能性存在的概率太小了。就凭这一点，我们就该为孔子对人生的深刻洞察而拜服。晚唐大诗人杜牧诗云：“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年届不惑，即便按当下平均寿命算，生命的时光也已逝去了一大半，而后面的时光无疑会更快更蹙迫，所以我们更须把握当下，认真踏实地走好今后的每一步。

读到了一段话，细加品味和“四十不惑”在意蕴上很有些关联，录下来送给朋友们：自己的事，只能自己做，不要依附他人；别人的事，只可以尊重和接受，不要强加干涉，也不应干涉；老天的事，好好配合，天下雨了就打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