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青

医院病床紧张，母亲必须就近租房，每天去门诊接受治疗。万般无奈之下，父亲决定在医院附近看看有没有单独的小套房子租。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北京的房子贵，租金也贵，一小套房子一个月的租金抵得上父母亲两人好几个月的工资，实在租不起。

就在父亲一筹莫展之时，有人建议他去附近人家打听打听，能不能临时在他们家里寄宿一段时间。敲了好几家门，主人都很警醒地拒绝说不行。父亲不死心，继续敲下一家。一位老太太开了门，见父亲一副书生模样，以为是她儿子请的家教老师。当父亲说明来意后，老太太很失望地唠叨说她的孙子太调皮，气走了十几个家教老师，她以为这次来一位年龄大一点的，可以管得住孙子，谁知却是租房子的。他们家没多余的房子租哦。

“你家孙子多大啦？需要家教老师？我爱人是小学老师，来北京治疗坏死的股骨头。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能不能让她来教教看？我们不收辅导费，只希望你们能在晚上提供一张床，一日三餐她出去解决……”父亲边说，边掏出身份证证明自己并非是骗子。

老太太看了看父亲的身份证，深信不疑道：“我们家真的没有多余房子。如果你爱人愿意的话，她可以与我将就着睡一床。”

当天傍晚，结束门诊治疗，母亲随父亲去老太太家。老太太的孙子小铃铛已经放学，听说新老师上门，他随即拿出弹弓打算吓走母亲。母亲丝毫未恼，伸出手讨要弹弓，说她要和小铃铛比赛，看谁能射中桌上的苹果。母亲十射十中，小铃铛甘拜下风，对我母亲从最初的敌视迅速转变成顶礼膜拜。父亲见状，放下悬着的心，踏上返程的列车。

两个月后，医院有病人出院空出病床。母亲闻讯连忙办理了住院手续。但住院不久，母亲便因感冒诱发了支气管炎。父亲单位工作繁忙无法抽身去看望，只好派我到北京陪伴母亲。

医院的规章制度严格，我不能陪床，只能在规定的探视时间入院看望母亲。腿脚不太方便的我在北京怎么住便成了头痛的问题。天天住旅馆开支太大，肯定不现实。小铃铛的祖母听说后，立即表示欢迎我去她家和她睡一床。

小铃铛见到我也十分开心，执拗地认为我母亲讲课好，弹弓射得准，我肯定也不赖。当他满怀憧憬地将弹弓递给我时，我顿时慌了手脚。0比3，输掉射苹果比赛后，为挽回我在小铃铛心目中的形象，我宣称我会下象棋，并且在学校比赛中得过名次。小铃铛将信将疑，要我和他父亲杀一盘。我艰难获胜后，小铃铛这才同意我辅导他作业。担心再在小铃铛面前自毁形象，从没教过学生的我，每天在医院探视时间内，去医院病房向母亲讨教教学方法，等小铃铛放学回来，我再现学现卖。

后来有一次闲聊，小铃铛的祖母偷偷告诉我，如果那天小铃铛的父亲与我下棋时不故意输棋，估计脾气急躁的小铃铛肯定会像撵走前几任家教老师那样，不容许腿脚不便、走路蹒跚的我住在他们家里。我将此事告诉母亲后，母亲要我在陪小铃铛学习和玩耍中，注意对他进行道德品质培育。在母亲的指点下，我在小铃铛家以身作则循循善诱，小铃铛深受影响，言行举止逐渐彬彬有礼、谦逊可爱，成绩不断提高。年底，母亲出院，小铃铛一家人依依不舍地送我们上车。在车即将开动的一瞬间，小铃铛竟然将他游泳比赛的奖品——饭盒塞给我作纪念，并大声告诉母亲和我，他会每天坚持在我送的笔记本上写日记。

岁月如梭，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小铃铛如今定居美国。去美国之前，他和他父母特意打电话向我们报告喜讯，并且再三感谢母亲和我在北京几个月的言传身教。我和母亲不约而同地回谢小铃铛一家人早年的收留，让我们至今回忆起1992年在北京生活的那段日子，感觉幸福像花儿一样，芬芳馥郁，明媚鲜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