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颇具影响力的文学刊物《青春》当小说编辑。编辑们当时分管不同片区,虽有“分区司令”戏称,却每天埋首堆积如山的稿件,并无他顾余暇。一日主编决定“走出去”,我便有幸成为第一个亲临自己“辖区”的“司令”。其实我初出茅庐,两眼一抹黑,仗着有位副主编领航,我也就忐忑且兴奋地上了路。
我负责的是西南地区,从广西到贵州再到四川,最后抵达了最为神往的云南。
没想到云南文学氛围最浓,负责接待的兄弟刊物最热情,作者群最成气候。一时间相关活动接踵而至,有官方的,有大学社团的,也有民间自发的,多为座谈互动。副主编的侧重点在让对方了解《青春》,我的侧重点是约稿。
大约过了两年,有天有个电话打到编辑部找我,对方用西南口音的普通话报了自己名字,问我还记不记得他。我马上说,记得记得,那次你和昆明的几位诗歌作者自费请我们喝茶来着。他用几乎要涕零的声音说,总算找着自己人了!
原来他去北京会诗友,返程羁留南京,不幸丢了钱包。他向几位诗界同仁及编辑求助,皆因虽有诗作交往却素未谋面,对方都谨慎地表现出了推托。
我马上设想起自己的走投无路,即刻找到他,带他吃饭,为他买妥往昆明的火车票,送他上车前,又给他50元以备不测(当时我的工资大约70多元)。
他回到昆明来信报平安,又悉数寄回了借去的钱,大家也就相忘江湖。
又过了一两年,江苏举办一个大型文学活动,北京来了不少客人。其中一位儒雅青年特地来我家,自称是昆明那位诗人的朋友,然后我才知道他是《十月》杂志的编辑骆一禾。骆一禾话少,寒暄几句即告辞,走时却向我约小说稿,且不容推辞。我当时刚开始写小说,也不认为够得上在《十月》这样的杂志上发表,但因他的这番厚意,之后也还是试着给了他一篇。
结果这篇《忍冬》发表后受到不少好评,获得当年的金陵文学奖后,又荣获了《十月》荣誉奖。之后京城各大刊物都有编辑向我约稿,所发小说或转载、获奖,或改编电影,或翻译成英文推荐至海外。这一切的林林总总,导致我较早地加入了中国作协,而获得一级作家职称,也已经近20年。
骆一禾与我保持了多年友谊,1989年盛夏,他因脑溢血英年早逝,留给我诸多信札和诗作手迹。之后他年轻的妻子代替他来南京看我,继续称我“晴姐”;他后继的年轻编辑继续与我往来,为我约稿编稿。我没有想到,我无意中种下的一个“因”,得来了延绵如此的“果”。
常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的这个“余香”,愧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