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

我爱下雨天。

那微微的清爽，那丝丝的甜味，透人心肺，沁人肌肤。暑日里，好雨知人，顾盼即至。长吸短呼，一扫那昏昏然的绻缱懒意！热浪渐消之时，惬意得很呀！若是寒天，凉意袭身，哆嗦一过，精神抖擞，神清气爽，舒服极了！欲出家门之际，冻雨似乎还提醒你点什么……

雨声响着，听雨如听歌。

雨歌中高低音各有不同，斜风细雨时，雨如碎玉，淅淅沥沥，含着诗韵，有吹拂野草和植物的丝弦声。之后，雨大了，有击打青瓦和棚底的铜锣声，有拍打门窗玻璃的鼓声。风声里，隐约听到有嘹亮的小号在吹，声音清越、疾厉，时近时远，接着单双簧管也来了，还有萨克斯及各种琴声的配合，热闹起来了……定音鼓也在发挥作用，形成了一支交响乐！声音浑厚而又雄壮，此起彼伏。恍惚间，有一汉子粗声大气地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手持铁板，铿锵有力，无数简板跟随，叮叮当当，哗哗啦啦，杂乱而又合辙。接着似乎还唱到“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时，天昏地暗，风雨暝明，混沌不清……

原野中，灌木在跳舞，乔木在狂呼，溪流在蹿跳，河水在雀跃，万物在呼喊，声音一齐抛向天空，喊的什么？断断续续，无法听清……

我不知道这场演出谁人导演，场景恢弘，翻江倒海，遮天罩地；演唱者乱音穿空，扯云搅雾，可谓酣畅淋漓，地动山摇！咦，宇宙之大，完全被这风雨交响乐垄断；六合晦明，全部被大自然之歌所统治。

雨天的歌也是人间艺术，艺术是联想。雨中的歌，想什么有什么，丰富多彩。有时，粗狂无忌，坦荡无羁，有时也缠绵悱恻，清丽婉约。毛毛细雨下起来，就似扯不完的家常话，好比絮聒不尽的情话……这种雨南方称梅子雨，梅雨细细密密，没日没夜地飘着，如那古老的纺车唧唧咛咛地哼着没完没了的小曲儿。你要细细听来，方听出雨的心声，好像有老妪在如泣如诉地低吟着古曲：“唧唧复唧唧……”又好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花怒放，害羞而又得意地哼着什么。听不清楚，韵律也朦胧：“小小翅膀，向我飞翔，故事迷茫，我心收藏……”又似一古代怨女在浅吟低唱，声音戚戚哀哀地，无比凄凉：“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风雨飘摇之时，奈何又想到了离别？梅雨天气的歌，好烦心！

然而，雨帘无边无际，雨幕严天密地，似乎扯长了那漫漫长夜，没个尽头……

风雨中，大丽花面容憔悴，风鬟雾鬓，轻扭着身子，一脸愁容；向日葵却不然，她脸庞灿烂，颔首微笑着，在哼唱什么“太阳暖，太阳亮，你我就是小太阳……”似乎不在乎来自楚云巫雨的阴霾，也不期待风和日丽的明日……

雨中听歌，远不止这些。顺着河湾，我们遇到了一群群驰风骋雨的人，听到他们唱自编的《狂飙曲》。这雨中的歌，震耳欲聋，无疑是天地的大合唱：机器轰鸣声、打桩声、号子声……连成一片，压过风声、雨声，铺天盖地，横扫天地！他们在防汛：倒沙袋、打桩、修堤岸……抑或是为了施工赶工期：搭桥、修铁路……我看到一个戴安全帽的人在指挥，那手势，比画着，和着雷电，似乎撩云拨雨，一切都无坚不摧！

嗨哟！嗨哟嗨，

嗨哟！哟嗨哟。

天堑架桥梁，

打下定心桩。

百年有大计，

霾气一扫光！

他们唱的是豪歌，真实的歌。他们在战斗！在抗争！向雨天宣战！向老天示威！这歌声，唱彻断云残雨，将迎接虹销雨霁……

啊，雨中的歌，最壮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