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旭阳

上世纪40年代，兵荒马乱，曾祖父用一根扁担一头挑着他的杂货“铺子”，一头挑着他唯一的儿子——我年幼丧母的爷爷，从舞阳县辗转流浪到我们村落脚，在一间废弃很久无人居住的小房子里住了下来。

曾祖父懂得做金银首饰，所以生活上还算不上艰难。“银匠的儿子”不久后就成为村里淳朴乡亲对我爷爷的称呼。

但是好景不长，曾祖父续娶了一位本村姑娘为妻，新曾祖母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四个姑娘。家里人口增多，作为长子的爷爷便早早担起了家庭的担子。曾祖母不喜欢爷爷，在很多事情上对他无端指责。奶奶说，即使遭受了很多责难，但是你爷爷从不争辩。很多年后，文化程度只有高小水平的爷爷对我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如果不能够改变别人，那就改变自己。

他的确做到了。在那个年代，他勤奋好学，谦虚做人，被选为村干部。“算盘是我自己摸索着学的，不会的地方就问问‘懂家儿’。”他说。

“你爷爷是个好人哪！那时候我家你姥爷被关起来（进了牛棚），人家不让看，我偷偷跑去找你爷爷。你爷爷跟我说：‘嫂子你先回去吧，今黑儿你再来，记着给我哥捎件衣裳。’”爷爷去世后，村里的一位90多岁的老太太眼含泪花，告诉我爷爷过去的一些事情。

“我好不容易养的一头猪丢了，当时养一头猪多不容易呀，丢了之后我很（方言：意为一直）哭哩。当时你爷爷还是咱村的会计，我路上碰到他跟他说：‘叔啊，我的猪丢了，你说我可咋办呀……’”邻居婶娘告诉我，爷爷安慰她说：“别哭了秀婷，你去我那拿100块钱，咱再买头。”后来她就去找爷爷，爷爷给她预支了100块钱，她又买了头猪，养大后卖了钱，才把那100块钱还上。

“我跟你奶奶去庙后拉石头，一趟一趟啊，咱家老房子的根基是我们一车一车拉回来的。”爷爷说，婚后没有住的地方，他带着一家人住住东户闲置的房子，住住西户不用的烟炕，搬了六七次家，才有了自己的窝。

2008年，我家盖新房子，用的就是爷爷奶奶老院房子的基石。挖出来的部分石头体型巨大，要举三五人之力才能挪动，不知道在当时没有机械工具的情况下，他们费了多大力气……

2017年10月，我大伯从山西回来参加亲戚的婚礼。

出去多年，归来的他依然对村庄、对乡邻充满深情。他拿起酒杯，一一跟乡亲们碰酒，当时就喝醉了。彼时距离他高中毕业后去部队参军，已有20余年。

“当时咱家穷呀，吃不饱穿不暖，每天我跟你爸几个都是饿着肚子上学。”伯伯说，去了部队后，每天都能吃到白花花的馒头米饭，当时就想：国家供养我们有吃有喝，每个月还给发工资，我一定要在这里好好干！

2018年4月，我看到了大伯在微信朋友圈晒出的部分证书奖章：优秀士兵、优秀指导员、一等功奖章……堆满了一小桌子。“凡分管的工作，上头来检查，我很少写汇报稿。”他说，因为把所有的情况都掌握了，不论问什么都清楚。

“你大伯当兵后，当时一个月6块钱的工资，一年回来给我了50块钱。”奶奶含泪跟我说。在大伯的帮扶下，我们小家的日子也逐渐好转，不愁吃饭穿衣了。

这也由此引发我的感慨：努力的人终究会做到优秀。在部队的大家庭中，大伯从最基层的战士做起，最终成长为一名优秀干部。

2016年，我想买房子，家里所有人都不太支持，唯有姑姑对我说：“你想买就买吧，姑支持你。”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她中学毕业后的那个夏天，天气燥热，她在家里认真教我学英语，态度温和。我不好好学，把她课本上的插图画得乱七八糟，她也不生气。

后来，姑姑考上西安通信学院，成为一名通信兵。写回来的信字迹工整，分外好看。“见信如面”这个词，我是看了姑姑写的信后才学会用的。军校毕业后，她被分配至北京军区某部工作。此后，她一个人在北京努力奋斗，有了房子和家，还把爷爷奶奶接过去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今，我的哥哥和妹妹们也都顺利大学毕业和工作了。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居无定所，到如今我们一家老小拥有的幸福生活，小家的变化折射出国家和时代的巨大进步。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每当看到这句话，我都会想起家里的这些故事和人，也会忍不住思考我们这一代人该以怎样的责任担当去书写属于我们的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