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平顶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生活了30多年，对于这座城市的山水地貌可以说了如指掌。特别是流过市区的这条湛河，自1982年第一眼看到它，从清到浊，从浊到清，几经治理，几度变迁，都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我居住的第一套房子就在湛河南岸，搬家时走过铁栏杆桥，看着清清的河水和两岸蔚然成林的槐树，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能在河里洗衣服！可当我来到水边，却发现簸箩大的油斑不停地漂下来。几年后，这条河就彻底变成了排污沟。除了白龟山水库放水泄洪的日子，大多时候都是水草一半臭水一半，让人掩鼻。

1998年那次治理我记忆犹新。河道间垛起一道道沙袋，传递淤泥的人在河坡上排成一队队长龙，雪白的腿，污黑的泥，阵势浩大而壮观。尽管左岸埋下了数公里长的暗涵，两岸树绿花红，却没能从根上改变这条河排污沟的命运。

2013年启动又一轮治理，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多高的期望。得知这是一次从源头到两岸梳子齿儿一样的全方位整治工程，心中依然疑问重重。我曾经探源乌江河，亲眼看到马跑泉干涸，仝岭下来那道河沟也脏兮兮的无水可流。下游倒是有水，却是泛红的黑水。

前不久，在报纸上看到报道：“以治污为核心的湛河综合治理工程已经趋于完工，污水实现了全收集、全输送、全处理，湛河水质由原来的劣五类变为常年保持地表水三、四类，出境水断面保持三类水质。沿河铺设污水主干管道40.5公里，打造了40.2公里的生态景观廊道，新建3个公园、52个小型休闲节点……”

按捺不住好奇心，我给参与湛河治理的朋友贾江涛打电话，想去看看。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江涛开车，带着我和两位同事直奔源头。市区河段的好，我已经见识了：原有的刺槐林，稀疏后增植了国槐、龙爪槐、紫花槐、金叶槐等十几个品种；花砖小道蜿蜒在林中草坪、花圃之间；覆盖着绿草的堤坡水光潋滟，步道石栏如链，坡上花木有聚有散。人在河边走，两岸草香花美，互为四季景观。

可是，上源乌江河有水可流吗？污水都去了哪里？

据江涛介绍，关闭了源头的焦化企业，取缔了沿河4家养殖场，河道内的垃圾、秸秆、煤泥、违章建筑都被彻底清理。沿河两侧栽植绿化树4万余株，种植经济林600余亩，河道内铺设了鹅卵石、拦有微坝……

马跑泉村有一条奔腾的小河穿村而过。河水来源不是雨水，也不是泉水，是昭平台水库干渠来水。杨柳夹岸，清澈见底，潆洄注入马跑泉，成一湖。湖上水鸟飞落，白鹅游弋。河水穿过坝上的十七八块栈石，湍流而下，哗哗有声，右岸林中鸟声一片，鸟儿逐水而栖，这河是真的活了！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浮水上源处有800多亩含苞待放的荷花。一直跟踪报道湛河治理的同事告诉我，为了净化河源，仝岭村村民自发成立了“仝任公司”，以土地入股的方式建成了这片2000亩的生态湿地。去年夏天莲花盛开时，前来游赏的人多达万余……

荷塘泄水成溪，到湛河源与泉水并流，一路下行，又有乌龙泉、白龙泉、马蹄泉、起营泉等相济，到马起营自然村，宽展清碧十多米，已有河的样貌。沟溪左岸彩色行道砖铺路，不时有供游人休息的亲水小筑。沿河果树成林，两户农家正在泵溪水浇花生。从我上次匆匆走过到现在，不到两年光景，这里已经上通下畅，换了模样。苇风细细，杨柳依依，沿岸田园如同展开在蓝天下的画卷，变幻四季，润目舒心。

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春秋古战场，历代旧兵营，修于秦的驰道，建于唐的寺庙，观音第一村，曲家旧宅院……丰厚的宝藏，富饶的物产，林林总总的神话与传说，养育得民风淳朴、人物贵重。

文化不只是文物，也不只是眼见耳闻的各种文艺和生产生活形态，还在人的一呼一吸间。谁愿意在记忆里留存一条污浊不堪的河？人与所生存的环境互为镜像，特别是天真无邪的儿童和青少年，身心所处的城乡、山水与原野会不知不觉地长到心里来，成为生命的组成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讲，湛河治理，是一个影响深远的文化工程和良心工程！

经过位于新城区宁洛高速入口的湛河生态文化公园，未及细看。江涛如数家珍，介绍其间的山丘野趣区、文化展示区、观光休闲区、滨水湿地区和自然游憩区……隔岸打量，石桥亭台，仿古建筑，高低起伏的亲水栈道，连片成林的各色花木，其间三三两两嬉笑追逐的孩童，就像在自家庭院玩耍。比之江南的小桥流水，更多了些简淡疏朗的野趣。

车到三江源公园，眼前豁然开朗，好大一片水域！湿地绿洲，水岸飘廊，浮谷禅音，水舞广场……只见那驳岸软硬交替，有木有石，乌江河、稻谷田沟河、白龟山水库北干渠来水，三水汇流，成就了这片如梦如幻的湖水。近处的高楼，远处的林地，七彩虹桥，倒映在悠悠飘过的白云之间，天蓝风清，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近在咫尺，却姗姗来迟，我为自己曾经的偏见和短视懊悔不已！

半日走马观花，不及细品，仅是湛河上游这一段，就使人惊艳不已！我曾经见过多少雄山丽水，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这条河却是鹰城人自家的，是可以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的。到了周末、节假日，骑上电车，带着孩子，不用车马劳顿，也不用买门票，就可以尽享一河清水、两岸田园风光。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一个细节：那天往回走的时候，江涛用脚尖点着柏油路面上一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浅坑，说，这若是让指挥长看见，又该说不合格要重整了……

我曾经采访过湛河治理总工程师冀长甫，没料到不久后他就被肺癌夺去了生命。生前他曾经弯下一米七八的身躯，多次往返数十公里长的地下管道……

兢兢业业5年多，这里有一支全身心投入的队伍，不只是责任担当，我知道，他们还有一腔忘我的激情和对这个城市、这方人烟的大爱。我们在享有清水绿岸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