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增

稍一留心，就发现绝大多数植物特别是草本植物，都有一个或多个别名，这些别名或许没有学名那么专业和文雅，却自有一番接地气的浓郁生活气息。

植物别名由来的最常见途径，往往在于它们所具备的某些十分突出的特征。水蓼属于花中的大个子，能长几尺高，有红色的穗状花序，看上去很窈窕。它的主干粗而分节，和竹子倒有几分相像，至最高处稍稍弯向一边，于是就得了“老婆拐棍”的别名。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到小时候老祖母蹒跚着小脚、拄着拐棍送我上学的情景。刺茄的别名叫“灯笼”，它成熟的果实又红又圆，还有几丝暗条如骨架般均匀藏在表皮里，就像真的灯笼按比例缩小了一样。当然这也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小玩具，把它们摘下来用线串成一串，挑在细木棍上，过家家迎亲娶新娘，满街满院跑，洒下一路的欢笑。

强调实用性特别是食用性，也是植物别名由来的一个重要方面。萝藦的果实像一个拉长了的棉桃，掰开后有白色的果肉和黏稠的汁液，吃起来味道很清甜，所以人们给它取了“羊奶豆”的别名。童年记忆里，常在暑假随大人们到地里干活，劳作间隙能在草丛中找到几个“羊奶豆”，那都是甚为难得的美味。龙葵的别名更直接——“黑甜甜”，它的果实像小玛瑙珠一样，黑紫透亮，甘甜可口，而且结得又稠又多，很够孩子们大快朵颐了。记得彼时吃完龙葵果以后，牙齿和嘴唇都被染成了紫色，好几天都消退不了。

植物的别名虽说大多来自于乡村草野，但其中饱含的丰富的想象力和艺术性，有时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扁豆性平味美，是一种很受欢迎的蔬菜。我老家的乡亲们称它叫“眉豆”，这是一个多么带有古典美的名字啊。每每看到它，我总会在第一时间想起“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的清新诗句。仙人掌是极常见的一种植物，因为特别耐旱，所以乡亲们总爱把它们种在土院墙上，用以保护墙体不受雨水的侵蚀。依据它满身的尖刺和圆脸般的肉茎，乡亲们给它取名“扎娃儿”。一想起这个别名，我就有一种想笑出声的冲动，太可爱、太形象了，真的想象不出，我的这些两脚沾泥的父老们是如何想出这么一个充满卡通味的名字的。

百日菊的别名叫“步步高”，除了它的花随时间先后一层比一层开得高这一特征之外，人们想讨一个好意头，应该也是它得名的因素之一。是呀，谁不盼着日子越过越红火、一天更比一天好呢？紫茉莉的别名叫“烧汤花”，在我们那个地方，“烧汤”指的就是做晚饭。紫茉莉的花白天是闭合的，只在太阳落山后才悄然开放，所以就得了这个别名。在我们的记忆中，一看到烧汤花开，就想到袅袅的炊烟、喷香的晚饭和母亲唤儿回家的悠长声音。凤仙花的别名叫“小刀红”，其来历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总难忘记的是，彼时奶奶常常大把大把采下这些花朵，捣碎了给妹妹们包红指甲，当时还真恨自己身为男孩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呢！

有些植物的别名不同，仅仅是因为地域差异造成的。比如，我们所称谓的“大樱桃”，云南称之为“车厘子”；我们所称谓的“菠萝”，台湾称之为“凤梨”。还有一些植物，其别名的知名度甚至远远高于学名，比如“八月炸”之于“预知子”、“猫眼草”之于“泽漆”等等。这些日常小知识都需要我们去逐步掌握积累，也算是处处留心皆学问的一个例证吧。

称呼植物的别名就像称呼孩子的小名，这里面有浓浓的情感在流淌。除此之外，寄寓在它们身上的难忘的乡思，也总是让我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