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增

打笔墨官司，古已有之，细加品味，亦觉甚是有趣。

宋人卢梅坡写过一首颇为有名的诗：“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文人们究竟有没有专门为梅和雪孰高孰低争论过，现在恐怕还不能得而知之，不过从他们传世的作品中，有时倒能看出一些倾向性的意见。南朝苏子卿在《梅花落》中写道：“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元代王旭在《踏莎行·雪中看梅花》中则写道：“虽是一般，惟高一着，雪花不似梅花薄。”对比一下，前者似乎爱梅多一些，而后者无疑爱雪多一些。当然，除去这二位，我们还能找出许多相互论辩的例子。若是文人们围绕着梅和雪真是在用心争论的话，那么卢梅坡的判词无疑是和了稀泥的，不过这样的判词在民间的认可度却很高，因为它契合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心理预期。卢梅坡平生只有十几首诗词传世，对文坛的贡献本不算大，但因为断了这场雅官司，便也得以传世而不朽了。

如果说上面的那个事例还是文人志趣之争的话，那么下面的这场官司就有些地域间的名气和利益之争了。1989年春，一张小小的《隆中对》小型张邮票激起了轩然大波，触发了湖北襄樊、河南南阳两地对“三顾茅庐”发生地的争执。其实这样的争论此前已经持续了几百年，前者认为隆中地属襄樊，并搬出了古代地理典籍作证；而后者则认为诸葛亮有“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的自述，这比其他任何证据都硬扎。争论的结果是邮票发行取消，大家继续各说各话。多年以后，当我们再回顾这段往事的时候，脑海中首先闪现的还是清代南阳知府顾嘉蘅所撰的那幅“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辩襄阳南阳”的对联。尽管这仍是一个和稀泥的判词，但其中包含的赞颂忠义、景仰先贤的浓厚情感，已足以让后人为其才情颔首折服了。

至于下面这第三个故事，现在看起来则有些扯。说是有一次纪晓岚摇橹泛舟江上，后面一武将扬帆驾船疾驶，超过纪晓岚的船时还抛来一张字条：“两船竞发，橹速不如帆快”，也亏得纪大烟袋才思敏捷，略加思索后对出了“八音齐奏，笛清难比箫和”的下联。这副对联暗嵌鲁肃、樊哙、狄青、萧何四个历史人物，也还有争论文臣和武将孰优孰劣的意思在其中。若单就历史场景来看，“单刀会”上的鲁肃确实不如“鸿门宴”上的樊哙；至于历史地位，戍守边疆的狄青也的确比不上安邦定国的萧何，文武之争似乎打了个平手。不过，任何特定的个体都不能完全代表整体，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文治和武功从来都不能偏废，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只有相辅相成，才能长治久安。所以，这样的笔墨官司就带有狭隘的意气之争，到最后没有结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打笔墨官司本是雅量高致的事，而近年来名人故里之争作为一种与之相关的特定现象似有愈演愈烈之势，从历史名人、神话传说到虚构人物，但凡有些名气的，哪怕是臭名昭著的所谓“名人”，都成了被争夺的对象，这就很有些等而下之了。对于这样裹带着负能量的人和事，我们一定要坚决抵制与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