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辉

依世俗眼光，殡仪馆是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地方。

1994年3月，我被分至殡仪馆工作。面对阴森冰凉的建筑，内心充满了迷茫、抵触和自卑。在遗体整容岗，我由化妆学起。尽管有同事的持续鼓励与关爱，我还是心中发怵，不敢上前。心有余悸的同时食不下咽，由于职业特殊性，一度找对象也成了问题。那段时间，我的天空都是灰暗的。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切困惑自会找到答案。

工作中，我们接触的遗体种类多样。有时要忍着腐尸气味，面对惨不忍睹的遗体，连续工作几小时，对耐力与心理承受力的考验可想而知。然而，随着业务接触的增多与深入，我逐渐有了不一样的体会。每每看到一些家属在经化妆师整容而变得生动的遗体前热泪盈眶、感激语塞的时候，就觉得这份工作有了意义，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神圣与骄傲。慢慢地，我不再避忌，不再自卑，这份职业虽暂不为大众所理解，它却是高尚的，我要兢兢业业地干下去。

随后，我被调至火化工岗。那时，火化设备落后，用煤炉焚烧，中间要加煤、出渣，工作下来满身灰尘，每天换几个口罩鼻孔里还是黑的。到1998年，设备改良使用柴油，较之前节能、高效、卫生、环保，然而火化工要承受的高温还是避免不了的。炉内温度800℃左右，炉外车间高达40℃以上，火化工的衣服常常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为让遗属尽快领取骨灰，高达150℃的骨灰从炉膛取出后，冷却约20分钟，我们就冒着高温收纳装殓。

作为火化工，大家时刻怀着一颗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带上逝者家属的嘱托，守护着逝者走完最后一程。从风华正茂到年近不惑，我始终服务在市殡仪馆一线岗位上，10年间，我先后从事过遗体美容、火化、追悼厅服务管理、殡葬业务调度等工作。

现实生活中，受传统观念和文化习俗影响，人们看待殡葬工作者，往往带有异样目光。由于职业特殊，我们交际范围狭小，渴望交往却主动回避，从不和人说再见，不跟人握手，参加聚会、喜宴、寿宴往往红包到人不到，就连孩子上学也在父母职业栏里无奈填上“民政局”……有时候，委屈还会从天而降。

由于某单位业务繁忙、办事人多，一天，我馆财务人员早早赶到排了个第一名。但当工作人员看到材料上显示“殡仪馆”时，用鄙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真晦气，第一家就碰到火葬场的！”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忍泪办完事情，回到单位。当哭着汇报此事时，老馆长语重心长地说：“别往心里去，这种事情肯定还会遇到，我们要坦然面对。”并马上诙谐打趣道：“吸取‘教训’，大不了以后排第一名时让给第二名，咱当第二名。”听此番话，刚刚还梨花带雨的小同事破涕而笑。然而，这风趣的言语中饱含了多少苦涩、心酸……

刚工作时，一战友参加完同事遗体告别仪式，我顺口说句：“没事儿过来玩！”谁知这句客套话竟引起不小风波。原来，他在返程途中发生交通事故，就归因到我这句无心之语上。后经时光磨砺，战友们沟通交流，他破除迷信，消除了误解。虽心中不是滋味，但在日常交际中为减少误解、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还是会克制自己的言行。

类似事情还有很多。特殊职业饱含苦涩，但它充满了圣洁。让逝者尊严、安详地离去是我们殡葬人的职责和服务宗旨，更是社会和谐友善所需要的。愿大家对这份职业有坦荡而积极的认知，而我们自己也会热爱并坚信：我们不仅是天使，还是天堂路上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