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宇齐

近日，南方地区开启“冰冻模式”，不少省份迎来大面积低温雨雪天气，部分地区出现暴雪。大雪纷飞，但对比2008年雨雪冰冻灾害时的情形，由于基础设施的完善和治理能力的显著提升，今天再临挑战的中国，已多了分“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

天寒地冻中，更涌现出许多故事让人心头一热。南京等地市民晨起畅行、仿佛“一夜无雪”，背后是人民子弟兵、城管队员、环卫工人、街道干部等冒着严寒连夜铲雪，他们在街道旁、车座上、办公室疲惫小憩的照片获赞“最美睡姿”；武汉江汉一桥坡陡、雪厚、路滑，曹勇等15名交警一上午推出近百台被困车辆，摔了一跤又一跤、爬起来又接着推，引来网友大呼“心疼”；多地外卖小哥接单时收到特殊备注，“雪大路滑，莫赶时间，注意安全”“所点餐食请帮我送给外卖小哥自己和在天寒地冻里工作的环卫工人”……“守卫者”的“浴雪奋战”，人与人的相互温暖，成为城市不惧冰雪、平稳运行的另一种保障，让市民深感心安。

再先进的基础设施和城市治理体系，最后都必须落实到“人”。极端天气提供了一个特殊契机，让更多人关注起平常习焉不察的城市运行工作。假如城市是一台昼夜不停运转的精密仪器，那么各行各业便是这台大机器中的小齿轮。任何一项城市功能的实现，大至市政公共服务，小至一间便利店的营业，都需要大量齿轮的有序转动。这些不可或缺的齿轮与背后的劳动者，位置、功能各不一样，所受关注程度也不尽相同。也许很多人都未曾意识到在“北京零点后”，医院急诊室、消防局、油气调控中心、路灯管理处等机构依然繁忙，夜班巡警、公路交警、小区片警、修路工人、出租车司机、垃圾清运工等人群还在工作……城市运行从不停歇，“你睡了，他们醒着”的故事，一年365天都在上演。当太阳升起，人们出门上班，只见一切如常，鲜有人关注夜幕下的坚守。

一场大雪，成为许多敬业者的“高光时刻”，有网友感叹“所谓岁月静好、温馨浪漫，是因为他们在默默付出”。其实，默默付出一直有，关注却不常有，理解、尊重与友善也并非一直相伴。太多人对城市的正常运行“受益而不觉”，将“守卫者”对城市的保驾护航当成理所当然；一旦遇到非正常状况，像路面湿滑、交通拥堵、停水停电等，又会吐槽抱怨。比如“跪地哥”交警曹勇，已在一线执勤24年，若非这场大雪，他多半难获关注；又如外卖小哥，不时面临着因迟到而来的苛责，不是这场大雪，也许不会有人在意他们风雨兼程的辛苦。在极端天气，人们感念那些维系城市运转的“负重前行者”，但平常时候，理解、尊重与友善也不应当缺席。

劳动从无高低贵贱之分，各行各业皆有艰苦不易；我们渴望着他人的理解尊重，也必须学会理解尊重他人。有人这样形容我们置身的社会：工业化好比一台烘干机，将社会关系中一切带有人情味的东西烘干，然后用契约将原子化个体联系起来。不可否认，此话确实道出了陌生人社会的某些特点，如今不乏有人感叹人情淡薄，认为强调效率最大化的“工具理性”逐渐兴起，让充满人情味儿的熟人社会变得有些冰冷。但是，强调契约、规则，并不必然意味着失掉人情与温暖。大雪中的这些温暖故事，就是很好的反例。多一点理解、多几分尊重、多一些友善，让人际交往变得温润，就是为社会大机器运行减少摩擦、注入“润滑剂”。

“友”在甲骨文中像两只手，象征着朋友之间的援手；“善”由“羊”和“言”组成，羊寓意吉祥，言是交流沟通。“友善”的本意，再明确不过。在潮来潮往的人群中，大家都在不断地与他人相遇，是理解尊重，还是苛刻以对，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每个人自己的态度。一场大雪，终会融化，但因之引发的许多城市文化话题，有待继续思考。

（原载于《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