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落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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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柏寺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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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8年1月1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黄柏寺情结

 

◎高淮记

好几年没下过大雪了,我以为老天爷真的老啦,不会下雪啦。

去年,小雪节气一到,就来了一场雪,真让我高兴不已,情不自禁,画了一个《独坐窗前看雪飘》。后来,大雪节气来了,冬至来了,小寒大寒过了,春天的头,也抬起来了,竟再也没有雪花儿飘落,我失望地盼了一个冬天。

今年,从立冬到冬至,没有下雪的迹象,我又以为老天爷真是老啦。哪里想到,小寒节气一到,一场大雪降临。

这雪下得陡然,下得罕见,下得酣畅,下得痛快。这雪下得霸气,用柔软征服了坚硬,用飘洒征服了强悍。一个白字,统治了茫茫宇宙。一个白字,覆盖了尘世喧嚣。一个白字,简化了山河,净化了人间。

这场雪,送给我“醉”美的感受,带我到“醉”美的境界。这场雪,替我翻开往日的尘封,牵着我的手,从中原来到北国,翻过蜿蜒曲折的八达岭长城,走进延庆黄柏寺。

这里是曾经热血沸腾的军营,而我曾经是这个军营里的一个兵。我的当兵情结,在这里延续,也在这里拐点。三十七年过去,弹指之间。让我觉得奇巧的是,我的老家在伏牛山,后来,我到了汉中,又在伏牛山。兵营坐落城固许家庙,进京又到延庆黄柏寺。寺庙所在,山川奇妙,智者选定。兵营所处,非庙即寺,可谓巧上加妙。

那一年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我们乘专列前往北京。刚刚离开汉中,四川又发生大地震。八一节,在秦岭上度过,我们一路北行,一路为运送伤员的列车让行,到了丰台不能进城。于是,又西折沙城,北折延庆,月色朦胧中到达黄柏寺,错把南北当西东。

黄柏寺,西北靠着的海坨山,东北靠着军都山。抬头北望,壁立千仞;放眼南眺,平野百里。白天,高山顶着蓝天。夜晚,星星压着高山。仿佛能听见银河里的流水,仿佛能闻到明月中的桂花酒香。

我喜欢这山,峭得如同刀削,陡得几乎要倒,磅礴出气势非凡。它阻挡了北来的寒流,护卫着延庆盆地。藏在它的脚下,为寺者隐,为营者秘。坐北朝南的大院里,一大半躲开了从高山上切下来的风,同季不同温,草青分先后,花红分南北。前院杨柳刚吐嫩芽,后院已是蝶舞蜂飞。春寒料峭,我们到后院看花。秋风萧瑟,我们到后院赏菊,漫山遍野的红酸枣,一直红在我的记忆里。

黄柏寺,冬天的雪不但下得早,而且下得爽。一下就是漫天飞舞,一下就是天地不分。雪下一层一层的冰,冻得坚定,一冻就是一个冬天。山在寒冷中冷酷,水在寒冷中凝结,地在寒冷中畏缩,人在寒冷中清醒。大风与飞雪,成就了塞北的寒冷。寒冷又成就了热血沸腾的报国之心。

黄柏寺,夏天的雨来得猛,一来就夹带着震撼人心的冰雹。那年八月一天的正午时分,头顶上黑云翻滚,瞬间天地变色,雷霆万钧,风声鹤唳。防雹部队虽然炮火连天,也没能阻挡得住,冰雹铺天盖地。大小树木一叶不存,胳膊粗的树枝也被砸断。麦子砸到泥土里,玉米秆子刷得精光,光溜溜的玉米穗吊在半腰。红薯地、豆子地,好像石磙碾过。苹果一个不剩,砸烂在果园里。一个赶车人,藏在车棚下才躲过一劫,拉车的驴被砸死。一年一熟的土地在悲愤,一年一收的农民,眼里含着悲愤的泪。农民出身的我,敢问苍天,你何苦不遂人愿?

在黄柏寺,爬山是常事儿。山高,一爬就是一身汗。山陡,一爬就是一身惊。山大,一爬就钻到原生态里去。有奇山必有异水,山水绝配,呈现出来的不光是美。东去五七里,便是龙庆峡。当地的老百姓,截激流筑石坝,平湖出高峡,造出一个山中琼瑶。那水,蓝莹莹,绿莹莹,蓝得纯真,绿得纯情。那山,倒立水中,在微微波光中悠闲晃动。人在山上走,影在水中游。鹰在空中飞翔,鱼虾左右伴随。每到此处,身心不知去向,烦恼化作青烟。正是青春的我,禁不住触景生情,放声大好河山。几十年匆匆忙忙,想此处,现如今必是旅游景区,人山人海,多不胜烦。

黄柏寺往外走,天大地大,官厅水库碧波荡漾,岸边的草肥,水中的鱼肥。一望无际的苹果园,受上天日照,吸地下精华,舒展着人心。我时常来此,看渔家捞鱼,看农家剪枝,看牧童横笛。粗犷中有细腻,细腻中有豪放,塞上江南,别有一种风情。情在风中,情在雾中,情在你我他的心中。

黄柏寺的兵营里,当兵的少,当官的多;双学历多,单学历少,上过三个大学的人,有的是。男的不少,女的也多。一个个,情满满,志满满,正是青春吐芳华。这里是大学的集中营,才俊的集散地。这里是智慧的炉膛,勤奋的教堂,知识的无底洞。对我来说,师者多,长者多,能者多,强者更多。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便榆木疙瘩,也会蹦蹦跳跳。跟着师者学,跟着长者练,跟着能者干,兵营是我的家,兄弟姐妹是大家的亲。大家五湖四海来,又四面八方去,由鱼变成水,一点点一滴滴,散落人间各处,现如今只剩一座空。

黄柏寺,春天来得迟,秋天走得快。但是,夏天却是特别的美。不用空调,不扇电扇,自然风吹得享受,凉爽味让人舒坦。玉米麦子熟了,豆角炸了,果子甜了,风中飘散着丰收的喜悦。兵营里家属来了,天南地北的口音,五花八门的方言,交流祖国各地的佳音。那时候的军人是多么的纯朴,那时候的军嫂又是多么的情真,简陋的单身宿舍,成全了一对对夫妻的恩恩爱爱。现如今,我们的头发白了,她们的头发也白了,白得如同眼前的,纷纷扬扬的雪。

幸福的回忆一定是幸福的,痛苦的回忆未必就痛苦,没有回忆才是悲哀的。而大家的心,是否如雪中的梅,雪下的草,如春回大地的风?大柳树,还有吗?大榆树,中羊坊,还在吗?不管它们,黄柏寺前历经千载风霜的苍松古柏,一定还屹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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