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宇

气温骤降，莫干山唱过斑斓的压轴戏，几番风霜后，清场了。如名伶卸妆，露出脂粉后的容颜，干净、朴素，表情比任何时候都真实。作家尹丽川说过“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莫干山这会儿也回到了山道深锁，有虎叩门的冷寂里。

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会上山走走。

这是今年第二次上莫干山。上一回，是去找油桐树。在德清学者罗永昌的笔下，民国时屈尊山中的两位官人，怀着对山民的爱，在这里种下大片的油桐林。那次，的确找到尚存的几棵油桐，开着肉肉的花。只是暮春的莫干山，一脉脉车流，如拥塞在血管里的脂肪，各种肤色的人，赶热闹都在上山。山，被加了太多的装饰音，以至于淹没了自己的调子。

这次，还是一个人，沿着腰肢细软的小路上山。积满落叶的石阶，藏在丛林里，那般的幽深，给人穿越的错觉。四野苍阔，鸟鸣啾啾，一幢幢老别墅隐于山中，折叠起民国的信息。百年时光并不远，好像推开一扇门来，就有某个先驱人物向你问好。

真好，若是能在山上窝个冬。打些年糕，带壶酒，几本书，囤个几百斤白菜，然后等大雪下满山头，闭门将炉火升起。我就待在深山小屋子里看书。看冯梦龙就不错，里面的人物，这厢里泪珠儿还没零落，那厢儿，又在鬓边插朵绛红山花，唱着小曲儿出门去，看山，看树，看掠过平湖的鹧鸪。

有年冬天，一位被感情折磨得很憔悴的文友来找我。我带她去了山里，到了最高处的天泉山。一对山顶放羊的80多岁的老夫妇，割了青菜，蒸了红薯，让饥肠辘辘的我们，好一顿饱腹。饭后，我们各取一杯茶，坐于夕照里。羊群在冈上吃草，远山软如波涌，风吹竹浪，如僧人诵经，就这么蕴藉着我们动荡的灵魂。全程，我没有喂她一句心灵鸡汤。

她后来写信来，说自己完全被冬天的莫干山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