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媛

唐诗里，甚喜欢王建的“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尤其是“洗手作羹汤”这句，常在寻常日子里回味。那么充满烟火味道的诗句，仿佛沾着食物的香似的，再多的家常细节，都比不上它传神。

说的是走进婚姻的女子，曾经拈花弄巧的纤纤玉手，从此恋上了灶台，“洗手作羹汤”，只想将世间百味，收罗进锅中，以一锅热气缭绕的羹汤，氤氲成一团家庭和美。这样的女子，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存在的。古有卓文君，尊贵如她，一样会对司马相如说：“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今有女中先生杨绛女士，婚后一直是家里的主厨，钱钟书先生就曾写过一首《赠绛》来回报她的深情：“卷袖围裙为口忙，朝朝洗手作羹汤。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谷方。”

寻常如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女子。未嫁时，她是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嫁给父亲后，好像一夕间换了一个人似的，洗衣、做饭、料理家务，样样都会，还向三姑六婆学煮各种羹汤。小时候，我最喜欢看母亲煮羹汤了。切刀在砧板上叮叮咚咚，汤在锅里“噗噗”作响，灶膛里的火苗烧得旺旺的，空气里弥漫着葱花的香。围着碎花围裙的母亲有条不紊地忙着，神情专注，一招一式，都饱含爱和暖，家，因此充满了温馨和幸福。

母亲煮的羹汤里，我最喜欢吃的是冬瓜羹。冬瓜性凉味甘淡，有清热解暑、排毒润肺的功能。夏日炎炎，一勺冬瓜羹入口，顿感清爽可口，味道鲜美。现在，冬瓜羹成了我的拿手好菜。每当冬瓜上市，我会把新鲜的冬瓜买回来，然后把几枚香菇泡在清水里，待香菇泡软后，切成颗粒，和瑶柱、虾米一起放进锅里，添水，煮约20分钟。然后把切好的鸡丁、肉丁，还有切成小方块的冬瓜放进去，又煮约十分钟，用生粉勾芡拌汤，再下调味品和葱花，一锅清香美味的冬瓜羹就做好了。看着一家人围着餐桌吃得津津有味，灯火温暖、饭菜飘香、笑语盈盈，感觉外面再多的繁华，都不稀罕了。

表姐的女儿未嫁时，每每家里宰鸡宰鸭，她总是回避，说是太血腥了。嫁作人妇后，有一次我去看望她，她正拿着切刀在对付一只鸡，鸡在拼命挣扎，她镇定自若，手起刀落，她的脸上是大功告成的淡定。所有的勇气，只是因为她的夫君喜欢喝鸡羹。

一代一代的女子，因为爱，甘愿从风花雪月的云端上，落入柴米油盐的凡俗中，“洗手作羹汤”。而世间的幸福，也一直藏在烟火里，就好像灶膛上的那锅汤，在日子里慢慢熬出香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