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胜利
踏着月光,我独自到达大沙河的腹地,驻足在长满枯草的河滩上。大河上下,莽莽苍苍,月色里充满了神秘与梦幻。虽然春天已经来临,可幼小的新绿仍然无法掩埋冬天的遗迹,被冰雪蹂躏的干草,像霜一样在脚下铺展着,延伸着,与眼前的月光浑然一体。星星倒映在水里,低头就可看见灿烂的星光,甚至半个天空。于是,我折服于水的博大,极度柔弱的它,竟然可以不动声色包容苍穹。
在河床的中间,一堆篝火正在熊熊地燃烧着,想必是夜间张网捕鱼的人在取暖,看不见渔夫的轮廓,但能想象到渔夫此时的心情,那便是所有的鱼儿都钻进自己的网;也能想象到,生活给予他们内心的压力有多大;也能想象到,此时在热炕上的妻子怎样心疼自己的丈夫——他是如何坚守在春寒料峭的深夜。
再往北大约三百米就是大沙河的彼岸,那里有一片通明的灯火,是县城的最南端。此时,想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在这乍暖还寒的春夜里,城里的人,有结伴的也有独自一人的,大都徒步走向这里,大都在锻炼身体,那种对自身健康的关注,似乎都付诸这晚饭之后的散步里,那双脚,每迈一步,仿佛就会甩掉亚健康或者自身负载的某种小疾。
望着那片灯火,我不由得想起前年夏天的那个晚上,月光和此时无异,柳丝在夜风里飘扬着,仿佛一面又一面绿色的旗帜。河堤上游人如织,我就夹在这些游人里,凉凉的夜风拂过,夹岸的花木发出一阵又一阵清香,伏案写稿的疲惫,渐渐地得以缓解。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结伴散步,觉得那样会破坏自由自在的心情,于是总在每个周末的晚上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我停在一个卖玉石首饰及小工艺品的地摊前,实际上吸引我的是地摊边放着的两张字画,旧得发黄的纸张使我很感兴趣。于是我蹲下去展开字画,先看落款,一幅是明代王绂的《楸树鼓琴图》,另一幅是张大千的《秋韵图》。我当然知道那是临摹而且作旧的东西,可我还是禁不住问摊主它的来历。摊主是个文静的年轻女人,说话轻声细语的。令我意外的是她一语中的。
“那是假的,是临摹作旧的作品。”
她的这句话,使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认真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寻找些什么。我说:“如果真的碰到买主,你这样说不是亏了吗?”
“真的碰到买主我也是这样说,即便我不这样说,傻瓜也不会相信真迹会在这样的地摊兜售。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二话不说以真迹的价格买画,那么我也绝对不会沾沾自喜地出售。我会毫不掩饰地告诉他,这画是临摹的赝品,你不必拿出血本来购买。”
我真的买了一幅,为着女摊主的那份真诚。
在我即将离开时,她递给我一张卡片。
“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和地址,画拿回家,如果家人坚决反对的话,你可以把画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那幅画一直挂在我的书房,没有因为它是临摹的赝品而影响我的情绪,起码它是有摹本的,在大师张大千的世界里,曾经有过这一片风景。能分享大师的那份心境,作为后来的我们,作为一个书画爱好者,也是莫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