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7日，市殡仪馆告别厅里，阳光透过窗口缓缓洒了进来，安静而祥和，即使一枚针掉落都可能听到声音。对于逝者来说，他们的遗体从这里缓缓推出后就是道别的最后时刻。而在告别厅走廊的一角还有个小房间，那里就是遗体化妆师的工作地点。

殡仪馆遗体化妆师的工作就是给逝者以生动鲜活的面容，给生者以无声的安慰。无论是安详的老者，还是意外死亡的不幸者，遗体化妆师都要面对，更要承受心理上的冲击，包括由此而给自己带来的生活困扰……

49岁的常顺琴正在为一位逝者化最后一次妆，洗脸、抹粉、描眉、抹上淡淡的口红，逝者原本苍白的脸好像瞬间恢复了气色。常顺琴说，逝者的面容一般都会发生细微变化，比如变青、暗斑沉积等，让逝者以最好的面容离开是他们能尽的最后一份心意。

常顺琴在市殡仪馆工作已经23年了。在她看来，殡仪馆化妆师就是一种职业，如果生命伟大，那么死亡亦庄重，这份职业若能为逝者的人生终点做些有益的事，其实也是崇高的。

1993年，24岁的常顺琴到市殡仪馆工作。刚参加工作时，常顺琴顶着很大的压力。这个压力并不是来自家人和自己，而是来自未婚夫。未婚夫明确表示，宁愿让她不去上班，也不能去殡仪馆工作，他可以养她一辈子，但性情直爽的常顺琴坚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即使分手也不妥协。最终，未婚夫还是依了她，并慢慢理解了她。

在短暂的培训之后，常顺琴就正式上岗了。她的第一个服务对象是一位老太太。常顺琴细心地把老太太的头发修剪一下，梳一梳，然后又用酒精把老太太的面部擦洗一番，再打上一点胭脂。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打扮，老太太的面部慈祥之外透着一丝红润。虽说工作时淡定从容，但毕竟是第一次亲自上阵，给老太太化完妆的当晚，回家的路上，常顺琴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老太太的脸也在脑海中驱之不去，让她的精神久久不能放松。

“随着接触的遗体越来越多，这种感觉也就没有了。”常顺琴说，做化妆师的第一年，曾发生过一件事，让她深受触动，也就是那件事让她更加坚定了当一个化妆师的信心。

那是个25岁左右的男孩，母亲不幸因车祸去世，常顺琴负责为他的母亲整容化妆。“求你好好地给我妈妈化化妆，她这一辈子活得很辛苦，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就离开了。妈妈生前很节俭，从没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今天拜托你一定要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孩一边哭泣，一边恳求。

在那次修容化妆过程中，常顺琴有意识地把逝者的嘴角修饰得上扬一些，看起来安详而有神采。看到自己母亲化妆后的遗容，那位男孩流着泪握住常顺琴的手说：“谢谢你，你是我妈妈最后一程路的美容师，让我妈妈能够美丽地离开，了却了我的心愿。”

工作二十多年来，常顺琴的慧心巧手已为57000多个逝者留住了最后的美丽。她说，做殡葬服务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职业道德，尊重遗体，善待遗体，把死者当成自己的亲人来服务，是一名化妆师最基本的素质；其次还要有高超的技艺。“很多人觉得我们这个职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无非是简单地涂涂抹抹。其实不然，做这份工作除了有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外，还得掌握许多医学、美学方面的知识，做到让死者虽死犹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正常死亡的人，一般只需为遗体画裸妆，恢复遗体生前的自然面貌就好。因为车祸等非自然因素死亡而导致面目变形的遗体，化妆师们就要参照逝者生前的照片为他们“整容”。用针线将面部皮肤缝合，面容缺失的还需要填补棉花或橡胶等物品后再进行缝合。“‘整容’化妆工作量大，而且需要十分细致。我们希望能还原遗体的本来面目，让逝者有尊严地离去。”常顺琴说。

2006年底，一名32岁的女性遇害后被埋在一个山洞里，一个多月后才被发现。当时尸体已高度腐烂，身体一触即破，毛发掉光。由于臭味难闻，死者家属都不愿意靠近尸体，躲在几十米外的地方远远观望。应死者家属的要求，同时也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常顺琴和同事张江承担了化妆任务。一不小心，腐烂的皮肤就会黏附在化妆师的手套上，工作难度非常大。为尽量减少对逝者肌肤的破坏，常顺琴和张江忍着恶臭，一人负责侧翻，一人负责穿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逝者的衣服才穿整齐了。随后，他们又小心翼翼地为逝者安放了假发、假眉毛，并进行面部化妆。两个多小时后，原本惨不忍睹的逝者也变得美丽起来。当死者家属看到美容后的遗体，给常顺琴和张江深深地鞠躬表示感谢。

面对逝者家属的谢意，常顺琴非常平静。对于她和同事来讲，这只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记者在常顺琴的办公室里交谈时，她取出杯子涮涮后倒了一杯白开水刚要递过来，又停顿了一下把杯子放下了，转身递上一瓶纯净水。对此，她解释说：“很多人来到我们这里后，一般不喝我们的水，有的连椅子也不坐。”

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尴尬，常顺琴尽量缩小自己的日常社交圈，像探视病人、亲友结婚生子、春节串门这样的事情，她一般都不参加，每次和亲友们道别，常顺琴也显得异样谨慎，一般不会说“再见”，只是说“慢走”之类的话。

每逢节假日，很多人都会享受节日里的快乐和悠闲，但这一切却与常顺琴无缘。由于工作的限制，常顺琴每年的休息日只有大年初一这一天，其他时间都是在停尸间里度过的，当别人都在游山玩水之时，她却忙着为逝者化妆美容。甚至怀孕六个月时，她还在一线工作，在孩子出生前一直没有离开工作。孩子满月后，她又开始上班了，在工作中，也总是力求家属满意。每给一位死者美容完毕后，她都要先让死者家属看看是否满意，如不满意再进行修整，直到家属满意为止。

在工作之外，常顺琴和大多数女性无异，闲暇时，她也喜欢逛街，经常会在家里贴贴面膜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什么工作都得有人干，我们做的工作也是希望给逝者家属一些安慰。我只恳求社会给我们一些理解，用正常的眼光看待我们。”

（本报记者 邱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