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邪
听了一晌杨国民,不为别的,只为重温我早已面目全非的青春岁月。听他一折一折唱下来,都是深情款款、花开万世的模样——
那年那日,我坐在薄云微雨清扫过的石阶上,隔着一条湿漉漉细草青砖甬路,篱笆园里有花盛开。横过花丛的铁丝绳上挂着一串雨珠儿,上面的衣服刚刚被人收走,我当时真的分不清它是洁白的还是玫红的。那年那日,大城市小街巷,阳光明亮的啤酒馆,点的什么菜忘了。只记得柴桌条凳,故人相对,喝散装啤酒,一碗又一碗。我第一次喝这玩意儿,苦、涩、酸,比不上白开水。有种心事,朦朦胧胧,缭绕不去。我使劲儿捋捋青成乱草的头发,不让它蔓延成凡·高的向日葵。今年那日,揣着明白装糊涂,各种自黑,各种捧与赞,只为石阶上的少女转眼旧成了羊皮卷。最不想面对,是羊皮卷上潦草着这这那那的不堪回首,最最不想面对,是那人肚肠里深藏着的偌大江湖……
往事明亮在逝水上,一切都还在那儿,沟是沟岸是岸,故事还是故事。不必证其有,更不必证其无。只是挡不住心里忽悠一下,大风刮过了千山万水。我不恼也不伤,也无可愧悔,人生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连小屁孩儿张嘉佳都懂得:“每个人都有卸无可卸的包袱,退无可退的道路,忍无可忍的眼泪,追无可追的前途。不经意就痛出望外。”
痛出望外比喜出望外好啊,就像一个人对着地图上乱麻绳一样的河流,没走时,是望不到边的累与痛,愁得心痛,累得脚痛,纠结得肠子痛。等到你一条条走过后,坐在众河之首回望,只剩下沉甸甸的惬意。谁说只有贵才好,其实“贱”也挺好的。“贱”到当牛做马,为父母拉车,为儿女拉车,为称得上责任的七七八八拉车,上一道坡,又一道坡,过一道沟,又一道沟,如今望见终点了,平展展的一小段,还一溜下坡,飞的感觉多爽啊。好风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抹去今生今世所有的杂念与胡想,心里天高野阔,白草红叶两茫茫,唯余亲人,简洁,纯净,触手可及……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白发人早已知道,再美好的沧桑,美好得入了名伶声情并茂的唱腔,一时间揉断人的肝肠,对于时间来说,那也是假的。如今我能握在手中的,唯有文字这多味的谷粒。我不望星空,因为星空在我心里。在我心里,它是永不消逝的田园,年复一年,降解着各色毒素和最厚的黑。即便亿万霜雪加身,陌上桑枝依旧,四季草花万千,那是人类的花瓣,人类的星空,真实中的真实。余下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吧,不足惜。